夜色如墨,泼洒在清河城疮痍的街道上。往日偶尔的灯火与巡夜梆子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从城市中心区域不断传来的、隐约的厮杀尖啸与虫群嗡鸣。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黑暗中蔓延,大多数百姓紧闭门户,瑟瑟发抖,祈祷着灾难不要降临自家屋檐。
云奕抱着“狗爷”,如同两道紧贴地面的阴影,在迷宫般的巷道与废墟间急速穿行。他避开了所有主干道和可能有光亮的地方,专挑最偏僻、最肮脏、最不易引起注意的路径。
空气中的血腥味和那特有的阴冷虫腥气越来越浓,甚至能看到一些巷道角落里残留的、未被及时清理的零星虫尸和破碎肢体。显然,虫潮的爆发并非局限于城主府一带,已经开始向着全城扩散。
御兽宗和城主府的力量,似乎并未能有效遏制这场灾难。
“妈的……这味儿……越来越冲了……”“狗爷”使劲吸着鼻子,不再是单纯的嫌弃,而是带着一种明显的躁动和警惕,“好多……到处都是……那帮瘪犊子到底放了多少出来?”
云奕脸色凝重,没有回答,只是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必须尽快离开城区,每多留一刻,就多一分被虫群或追兵发现的危险。
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最后一片破败的棚户区,冰冷的河风夹杂着矿渣特有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黑矿峡,到了。
再次站在那片荒凉死寂、如同大地伤疤的山坳前,心境已然截然不同。
第一次来,是为求生路,寻觅那微末的灰锡石。
这一次来,却是主动踏入龙潭虎穴,直面那制造了无数惨剧的恐怖源头。
峡谷入口处,比之前更加凌乱,散落着一些匆忙间丢弃的矿镐、背篓,甚至还有几滩已经发黑凝固的血迹和破碎的衣物。显然,矿洞里的异常早已被察觉,曾有人试图探查或逃离,却遭遇了不测。
“狗爷”从云奕怀里跳下来,落地无声,它警惕地四下张望,鼻子不断抽动,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光芒。
“……味儿更重了……比上次来的时候……浓了十倍不止……”它压低声音,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里面那家伙……肯定醒透了……而且在……变强!”
云奕默默从背后取下那柄已经有些卷刃的矿镐,握紧。精铁短刃已废,这便是他眼下唯一的武器。
他没有立刻进入矿洞,而是绕到了峡谷一侧地势较高的地方,找了一处隐蔽的岩石缝隙,将怀里除了九幽胎之外的所有东西——钱袋、剩余的黑色矿石碎片、那包劣质草药根须,都仔细藏好。
此行凶多吉少,不能带任何累赘。只留下了那柄矿镐和贴身的九幽胎。
“狗爷”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道:“小子,咱真不再考虑考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找个山沟沟躲起来,等爷再恢复几分……”
“然后呢?”云奕打断它,声音平静却冰冷,“等那‘虫母’彻底成型,或者被御兽宗某些人完全控制,横扫整个清河区域?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更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狗爷”:“你不想更快地恢复?不想知道那裂缝后面,到底是什么吗?”
“狗爷”噎住了,狗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它当然想!那丝裂缝中逸散出的力量,让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渴望和强大!但那矿洞深处的气息,也让它本能地感到恐惧。
最终,对力量的渴望压倒了恐惧。它咬了咬牙(虽然没多少牙),恶狠狠道:“妈的!干了!富贵险中求!爷倒要看看,是什么瘪犊子敢在爷面前装神弄鬼!”
一人一狗,再次来到了那个塌陷近半的、如同怪兽残口的矿洞入口。
阴冷、潮湿、夹杂着浓郁虫腥和血腥的气流,从洞内深处阵阵涌出,令人作呕。
洞壁之上,那些残留的幽绿色粘液痕迹似乎更加新鲜明亮,甚至还在微微蠕动,仿佛拥有生命。
云奕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锐利如刀,率先矮身钻了进去。
“狗爷”紧随其后,这一次,它不再抱怨,而是压低了身体,耳朵竖起,鼻子时刻不停地分辨着空气中复杂的气味,充当着最敏锐的哨探。
矿洞内部,比上次更加凶险。
道路似乎被某种力量拓宽又破坏,随处可见坍塌的痕迹和巨大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爪痕。地面上,除了之前见过的粘液和滑痕,更多了许多惨白的、破碎的骨骼,有些还挂着丝丝血肉,显然是不久前遇害者的遗骸。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压抑,唯有深处隐约传来的、更加清晰的窸窣声和啃噬声,挑动着紧绷的神经。
“左边……有东西在靠近……速度不快……但数量不少……”“狗爷”突然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一条岔道深处,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呜。
云奕立刻闪身贴紧洞壁,屏住呼吸。
很快,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爬行声从岔道中传来。只见数十只拳头大小、通体黝黑、复眼闪烁着红光的甲虫,如同潮水般涌过!它们似乎是在巡逻,队形散乱,但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秩序感。
这些甲虫的气息并不强,大约只在淬体境徘徊,但数量众多,且口器开合间闪烁着幽光,显然带有毒性。
云奕和“狗爷”一动不动,直到这群巡逻甲虫彻底消失在另一条岔道深处。
“妈的……跟军队似的……”“狗爷”啐了一口。
继续深入。
越往深处,虫腥味越浓,洞壁上的粘液几乎连成一片,散发出莹莹绿光,照亮了昏暗的矿道。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越发强烈。
沿途,他们又避开了好几波类似的虫群巡逻。这些虫群似乎在以废水洞为中心,构建着一个简陋却有效的防御圈。
“不对劲……”“狗爷”忽然再次停下,鼻子使劲抽动,眼神惊疑不定,“除了那瘟神和这些傻虫子……还有别人的味儿……很淡……刚过去不久……”
云奕心中一凛:“人?几个?什么方向?”
“一个……就一个……味儿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闻过……妈的想不起来……往废水洞那边去了!”“狗爷”努力回忆着。
除了他们,竟然还有人在这种时候深入矿洞?会是谁?御兽宗的人?城主府的探子?还是……其他势力?
云奕眼神闪烁,低声道:“跟上去,小心点。”
他们更加谨慎,沿着那丝极其淡薄的人味,悄无声息地向废水洞方向摸去。
路上的虫尸开始变多,甚至能看到几只被撕裂的、脸盆大小的护卫型怪虫尸体,伤口整齐利落,显然是被极其锋利的武器瞬间斩杀!
那个先行者,实力不弱!而且目的明确,一路杀向了核心区域!
终于,前方传来了隐约的水声和更加剧烈的能量波动!
废水洞快到了!
云奕和“狗爷”躲在一处巨大的、坍塌下来的矿石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眼前的情景,让即便有所准备的云奕,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那片巨大的、被污水半淹的洞窟中央,那具庞大的、如同放大了千百倍蜈蚣与蜘蛛结合体的惨白虫尸仍然躺在那里。
但此刻,虫尸的腹部已经被彻底剖开!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由无数粘液、虫卵、血肉骨骼堆积而成的“卵巢”暴露在外!卵巢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黑影在缓缓脉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
虫母!它正在利用这具虫尸和汲取来的能量,孵化孕育!
而在卵巢旁边,一个穿着夜行衣、身形矫健的身影,正手持一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奇形短刃,与三只体型堪比牛犊、甲壳上覆盖着幽绿纹路的巨型守卫虫激烈交战!
那黑衣人动作快如鬼魅,刀法狠辣刁钻,每一次闪避和攻击都精准无比,显然战斗经验极其丰富!那幽蓝短刃更是锋利异常,竟能轻易破开巨型守卫虫坚硬的甲壳!
但守卫虫的力量极大,喷吐的毒液和酸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且配合默契,将黑衣人死死缠住,不让他靠近卵巢半步。
战况一时胶着。
云奕的目光死死盯住那黑衣人。虽然对方蒙着面,但那身形、那刀法、尤其是那柄奇特的幽蓝短刃……
一道电光划过脑海!
是那个送药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的目标……也是虫母?!
似乎察觉到了云奕和“狗爷”的窥视,那黑衣人猛地一刀逼退一只守卫虫,目光如电般扫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虽然隔着面具,但云奕仿佛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冰冷和警告!
与此同时,或许是受到了外界战斗的刺激——
那巨大的卵巢猛地剧烈蠕动起来!
中心那个狰狞的黑影脉动速度陡然加快!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贪婪、暴戾、冰冷、如同潮水般的精神冲击,猛地从卵巢中爆发出来,席卷整个洞窟!
嗡——!!!
云奕和“狗爷”同时闷哼一声,只觉得头脑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那三只守卫虫如同打了鸡血般,变得更加疯狂暴躁!
而更可怕的是——
四面八方洞穴深处,传来了如同海潮般汹涌而来的窸窣声!
无数的虫群,被这精神冲击唤醒,正在疯狂涌来!
黑衣人暗骂一声,攻势更加凌厉,显然也想速战速决!
“小子!怎么办?!”“狗爷”惊恐地叫道。
前有神秘黑衣人与守卫虫死斗,后有无数虫潮即将合围!
他们被夹在了中间!
云奕的心脏狂跳,目光急速扫过战场,最终定格在那被剖开的虫尸腹腔,以及那剧烈蠕动的卵巢之上!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起!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对“狗爷”厉声道:
“不躲了!趁现在——”
“冲进去!目标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