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洞之外,寒风呜咽,卷起地上的枯叶与沙尘,打着旋儿撞在岩壁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洞内,光线昏暗,只有云奕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以及手中那块黑色矿石碎片偶尔被元气激发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狗爷”——或者说,开始尝试自称“苍夜”的它——依旧蜷缩在角落,昏迷不醒。但它的气息比起数日前,已然平稳了许多,胸膛有着规律的起伏,身上那层癞皮的毛茬似乎也隐隐透出一点极难察觉的、健康的光泽。偶尔,它的爪子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咕哝,不再是痛苦的呻吟,反而更像是在……骂骂咧咧地做着什么梦。
云奕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一丝疲惫悄然散去。他摊开手掌,掌心那块黑色矿石碎片已然色泽灰败,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最后一丝能量被他彻底汲取殆尽。
嗡……
气海之内,元气漩涡缓缓平息,体积比三日前又壮大凝实了一分。启灵境后期的境界已然彻底稳固,甚至向着巅峰之境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感受着体内增长的力量,云奕的目光落在剩下的几块黑色矿石上。这些来自矿洞怪物身边的碎片,能量驳杂狂暴,原本绝非他能够直接吸收。但不知是因“狗爷”那丝凛冽能量曾炼化过同源之物,在他体内留下了印记,还是他多次经历生死、体质和精神力悄然蜕变,如今竟真的能依靠《基础炼气诀》,以水磨工夫,一丝丝地磨去其中的邪异,提炼出相对精纯的元气。
效率低下,远不如“狗爷”出手,更比不上传说中的灵丹妙药,但在这荒郊野岭、资源匮乏之地,已是雪中送炭。
他拿起第二块碎片,再次阖上双目,心神沉入气海,引导着元气,开始了新一轮的“凿石”之旅。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当第四块碎片也在他手中化为齑粉时,他体内的元气已然充盈鼓荡,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启灵境巅峰的那层薄障,似乎触手可及。
但他并未强行冲击。境界提升需根基稳固,尤其是他这种近乎掠夺式的修炼,更需时间沉淀,反复锤炼元气,否则后患无穷。
云奕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白气如箭,在冰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骨骼发出轻微的爆鸣。
实力恢复大半,甚至更有精进。但仅凭此,想要在这危机四伏的荒野立足,甚至图谋后续,还远远不够。
他走到角落,拿起那柄已经彻底卷刃、甚至崩了几个缺口的精铁短刃,又掂了掂那柄陪伴他许久的矿镐。短刃已废,矿镐虽坚,却并非真正的杀伐之器。
目光扫过洞外,落在一根被风吹折、粗如儿臂、质地坚硬的枯木枝干上。他走过去,将其拾起,又捡起几块边缘锋利的碎岩。
回到洞内,他利用废短刃尚存的些许锐利,开始削斫打磨那根枯木。动作并不熟练,却异常专注沉稳。前世的一些零碎记忆此刻派上了用场,结合此世对力量的理解,他需要一件新的、更适合当下的武器。
数个时辰后,一柄简陋却透着狰狞的木矛初具雏形。矛身被反复打磨光滑,矛头则用坚韧的藤蔓紧紧绑缚着一片打磨得异常锋利的暗沉石片,石片边缘闪烁着类似黑曜石般的寒光——这是他从那些黑色矿石碎片中挑选出的、质地最坚硬锋利的一块。
他握住木矛,随手一抖,矛尖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嘶鸣。灌注元气于手臂,猛地向前一刺!
嗤!
矛尖轻松刺入洞壁,深入寸许!
云奕微微点头。威力尚可,足够应对普通野兽乃至低阶虫兽了。更重要的是,足够隐蔽,不会像制式兵器那样轻易暴露来历。
他将木矛放在身边,又开始利用剩余的藤蔓和兽皮(来自之前狩猎的低阶妖兽)鞣制绳索,制作简单的陷阱部件。生存,从来不只是正面搏杀。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腹中传来强烈的饥饿感。干粮早已耗尽。
是时候再次外出狩猎了。
他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狗爷”,仔细加固了洞口的伪装,然后将新制成的木矛负在身后,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浅洞。
荒野的寒风瞬间包裹了他。他伏低身体,借助枯草和岩石的掩护,精神力如同细密的蛛网向外蔓延,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很快,他锁定了一只正在枯草丛中啃食草根的“獠牙兔”。这种野兽体型不大,攻击性不强,但速度极快,肉质勉强可食。
云奕屏住呼吸,缓缓靠近,在距离十余丈时停下。取下木矛,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估算着距离、风速和猎物的下一个动作。
就是现在!
他眼中寒光一闪,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木矛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那獠牙兔警觉抬头,但已然太迟!
噗嗤!
石质矛头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它的脖颈,将其死死钉在地上!獠牙兔四肢剧烈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一击毙命。
云奕走上前,拔出木矛,擦干净血迹,将猎物收起。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
然而,就在他准备返回时,精神力感知的边缘,忽然捕捉到了另一股气息——更加暴戾、更加饥饿的气息!
他猛地转头,只见侧后方的一片灌木丛剧烈晃动,一头体型壮硕如牛、皮毛肮脏打结、嘴角流淌着腥臭涎水的“腐爪豺”猛地扑了出来!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云奕……和他手中的獠牙兔!
显然,这边的血腥味吸引了这个更凶恶的家伙。
腐爪豺,凡品中阶妖兽,性情凶残,爪牙带有轻微腐毒,力量远超獠牙兔。
云奕眼神一凝,毫不犹豫地将獠牙兔尸体向旁边一扔,同时身体向侧后方急退,手中木矛横握,摆出防御姿态。
那腐爪豺低吼一声,竟不理会被扔开的食物,依旧直扑云奕!它似乎觉得眼前这个两脚生物威胁更大,或者说……更好吃?
腥风扑面!
云奕不退反进,身体在间不容发之际侧滑半步,险险避开腐爪豺扑击的锋芒,同时手中木矛如同毒蛇出洞,疾刺对方相对柔软的腰腹!
然而这腐爪豺皮糙肉厚,反应亦是极快,猛地一扭腰,石质矛尖擦着它的皮毛划过,只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
“吼!”
腐爪豺咆哮一声,利爪带着恶风狠狠拍向云奕头颅!
云奕格挡不及,只能再次后退,木矛被兽爪拍中,巨力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几乎脱手!
境界虽有提升,但肉身力量和对战经验,面对这种常年厮杀的妖兽,依旧吃亏。
腐爪豺得势不饶人,疯狂扑击撕咬,攻势如同狂风暴雨。
云奕沉着应对,不再硬拼,而是将精神力集中到极致,预判着腐爪豺的动作,利用更灵活的身法周旋,木矛每一次刺出都刁钻狠辣,专攻眼睛、关节等薄弱之处。
一时间,荒野上人影与兽影交错,矛影与爪风呼啸。
腐爪豺久攻不下,愈发焦躁,动作开始出现破绽。
云奕看准一个机会,在腐爪豺再次人立而起扑击的瞬间,身体猛地贴地前滑,木矛自下而上,用尽全力刺向其暴露出的咽喉!
噗嗤!
这一次,矛尖精准地没入了腐爪豺的喉管!
腐爪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从伤口和口中汩汩涌出,挣扎了片刻,便彻底不动。
云奕剧烈喘息着,拔出木矛,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引来其他猎食者后,才稍稍放松。
他看着地上腐爪豺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中沾满鲜血的木矛。
实战,永远是检验和提升实力最快的方式。
他熟练地解剖了腐爪豺,取下最有价值的皮毛和獠牙,又割下大量兽肉,用坚韧的树皮捆好。
收获颇丰。
当他背着沉重的收获,返回到浅洞附近时,天色已然近黄昏。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洞口的那一刻,脚步猛地顿住!
洞口的伪装……被人动过!
虽然极其细微,但他布置的几个小机关发生了改变!
有人来过!
云奕的心瞬间提起,全身肌肉绷紧,木矛悄然握紧,精神力如同潮水般向洞内探去。
洞内,“狗爷”的气息依旧平稳,似乎并未受到打扰。
但除此之外,洞内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陌生的气息——清冷、飘忽,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
不是御兽宗的人,也不是城主府的人。
云奕眼神锐利如鹰隼,缓缓拨开洞口的伪装,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
洞内景象依旧,他的物资和昏迷的“狗爷”都安然无恙。
但在“狗爷”的身边,地面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捆用干净的细麻绳捆扎好的、翠绿欲滴的草药。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和灵气波动,云奕认得,这是“凝露草”,品相极佳,对稳固元气、滋养肉身有不错的效果,远非他之前买的劣等货色可比。
草药旁边,还用石子压着一小片干净的树皮。
树皮上,用炭笔画着一个简单的图案:一只眼睛,瞳孔却并非邪眼的扭曲,而是一朵缓缓旋转的、三叶草般的形状。
图案下方,还有两个娟秀却带着一丝不羁的小字:
“诊金。”
云奕拿起那捆凝露草,又看了看树皮上的图案和字迹,眉头紧紧蹙起。
是她?
那个在城里两次出手相助(或者说搅局)的黑袍女人?
她怎么找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这“诊金”又是什么意思?是赔偿她上次惊走追兵的人情?还是……为“狗爷”看病的诊金?她看出了“狗爷”的状态?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这个神秘的女人,如同幽灵般,再次闯入他的视野,留下意味不明的“礼物”和符号。
云奕沉默地看着手中的草药和树皮,眼神变幻不定。
最终,他将树皮收起,把那捆凝露草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毒后,掰下一小点,自己先吞服下去。
药力化开,温和舒畅,确是上品。
他不再犹豫,将剩余的凝露草捣碎,小心地喂给依旧昏迷的“狗爷”。
无论那女人目的为何,这能增强实力的资源,眼下没有拒绝的理由。
洞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将天边染成血色。
荒野的夜,即将来临。而潜藏的暗流,似乎已悄然蔓延到了这处偏僻的藏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