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身影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如同暗流中的一尾游鱼，巧妙地穿梭于熙攘而危险的人群。宽大的兜帽遮蔽了她的面容，只能从步伐的节奏和身形的轮廓隐约判断那是一名女子。
云奕紧随其后，目光低垂，看似在打量两侧光怪陆离的摊位，实则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感知着周围的一切。石矛的冰冷触感从掌心传来，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这黑市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和混乱。叫卖声、争吵声、压低声音的密谈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贪婪、警惕、暴戾的气息。他看到了有人用沾染血污的矿石交换毒囊，有人拿着残缺的骨片推销所谓的“上古功法”，甚至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铁笼里关着几个眼神麻木、带着兽类特征的人形生物……
这里没有规则，或者说，力量就是唯一的规则。
前方的黑袍女子忽然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光线也更加昏暗的岔道。岔道尽头是一扇毫不起眼的、仿佛与岩壁融为一体的粗糙木门。
她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是伸出手，指尖在木门上一个不起眼的疤痕处按了一下。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木门向内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石阶，更浓郁的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从下方涌出。
女子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兜帽下的目光似乎扫了云奕一眼，随即率先向下走去。
云奕在门口停顿了一瞬，精神力向下探去，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无法深入。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迈步跟上。
石阶陡峭而潮湿，壁上挂着凝结的水珠，散发着霉味。向下走了约莫十几丈，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不算太大、却堆满了各种物品的石室。四壁都是粗糙的岩石，嵌着几颗散发着稳定白光的月荧石。空气中混杂着上百种不同的气味——药草的清香与腐臭、化学试剂的刺鼻、干涸血液的铁锈味、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昆虫腺体的腥甜气。
石室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石桌，上面摆满了林林总总的器皿：玻璃瓶罐里浸泡着奇异的器官或虫卵，玉臼中捣着色彩斑斓的粉末，陶锅里熬煮着咕嘟冒泡的粘稠液体，旁边还散落着各种型号的刀具、银针、镊子，许多都带着暗沉的色泽。
这里不像居所，更像是一个……实验室？或者说，一个毒物和药材的处理工坊。
黑袍女子走到石桌后，终于转过身，摘下了兜帽。
露出一张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脸庞。面容算不上绝美，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病态的苍白和倦怠感，五官精致但眉眼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疏离与讥诮，仿佛对世间一切都感到无聊，却又不得不勉强应付。她的嘴唇颜色很淡，微微抿着，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的猫科动物，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兴趣，上下打量着云奕。
“地方乱了点，凑合待吧。”她开口，声音与之前一般，带着点沙哑和慵懒，却清晰了许多，“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赤芍。当然，外面那些家伙更喜欢叫我‘毒娘子’或者‘疯医’。”
毒娘子？疯医？
云奕心中警惕更甚，面上却不动声色：“云奕。”
“云奕……”赤芍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名字不错。比‘喂’、‘那小子’什么的强点。”
她走到一个还在咕嘟冒泡的陶锅前，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蘸了点里面墨绿色的粘液，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微蹙，似乎不太满意，随手将银针扔进一个盛满透明液体的碗里，发出一阵“嗤嗤”的腐蚀声。
“好了，客套话省了。”她拍了拍手，目光重新聚焦在云奕身上，直奔主题，“你那只小狼崽子，情况不太妙吧？”
云奕心脏猛地一跳！她果然看出了苍夜的异常！而且直接点明了是“狼”！
他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赤芍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本源枯竭，灵智蒙尘，体内两股力量互相撕扯，一股死寂冰冷，一股嘛……倒是有点意思，古老得很，可惜弱得跟风中残烛似的。能活到现在，全靠你那点微末的契约反馈和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弄来的‘源质’残留吊着命。我说得可对？”
她的话语精准得可怕，仿佛亲手将苍夜解剖开来查看过一般！
云奕的背后渗出冷汗，握紧石矛的手指微微用力：“你想怎么样？”
“啧，别那么紧张。”赤芍摆摆手，走到一个堆满干枯药材的架子前翻找起来，“我要是想对它怎么样，上次留的就不是凝露草，而是‘化骨散’了。”
她找出一个黑色的、巴掌大小的木盒，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几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奇异腥香的暗红色药丸。
“喏，‘血髓丹’。”她将木盒抛给云奕，“用血纹蟒妖核混合十几种补气血的药材炼的，品相一般，但对你那狼崽子现在的状况，比凝露草管用点。算是……追加的投资。”
云奕接过木盒，触手微温，药力澎湃。他仔细检查，确认无毒，才小心收起。这“血髓丹”的价值，远非凝露草可比。
“为什么帮我？”云奕直视着她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这种地方。
赤芍闻言，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靠回石桌边：“帮你？小子，别自作多情了。我是在帮我自己。”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云奕，又指了指自己：“我看上的，是你那狼崽子体内那股‘古老’的力量。很奇特，我从未见过，但位阶极高。它对研究……某些困扰我很久的问题，可能很有用。”
“至于你，”她上下扫了云奕一眼，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勉强算是个添头吧。能契约这种玩意儿还没被吸干，运气和韧性都算不错。而且……”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你身上，有‘黑狱’里那些恶心虫子的味道，还很新鲜。看来你进去过，而且……活着出来了？甚至，可能还带了点‘纪念品’出来？”
云奕心中巨震！她连这个都能察觉到？！
“放松点，我对御兽宗那帮蠢货搞出来的破烂实验没兴趣。”赤芍似乎看穿了他的紧张，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屑，“我感兴趣的是，你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并且似乎……还和那些虫子的源头力量产生了某种微妙的‘亲和’？这很有趣。”
她走到云奕面前，距离拉近，那双猫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做个交易吧，小子。”
“我提供丹药，帮你吊住那狼崽子的命，甚至……或许有办法能稍微平衡一点它体内那两股要命的力量，让它能多发挥出点用处。偶尔，可能还需要借它的‘气息’一用，帮我验证一些小小的猜想。”
“而你，需要帮我做几件事。比如，替我收集一些……不太方便我自己出手拿的材料。或者，去一些……比较危险的地方，取点东西。”
“当然，情报共享是基础。比如，你在黑狱里的见闻，尤其是……关于‘源质’和‘虫母’的任何细节。”
她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云奕，等待他的回答。仿佛笃定他无法拒绝。
云奕的大脑飞速运转。
赤芍的目的很明确：研究苍夜的力量，并利用自己为她办事。风险极大，她绝非善类，所谓的“交易”很可能充满陷阱。
但好处也同样明显：他能获得急需的、能救治苍夜的丹药，甚至可能得到关于如何控制双瞳力量的线索。而且，她似乎对御兽宗的秘密知之甚多，是一个宝贵的情报来源。
拒绝？意味着立刻与这个神秘强大的“毒医”为敌，并且断绝了苍夜快速恢复的希望。
答应？则意味着主动踏入一个更深的漩涡，未来吉凶难料。
沉默在弥漫着古怪气味的石室中蔓延。
许久，云奕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赤芍的视线。
“丹药，我需要先验货。事情，视情况而定。情报，可以交换。”
他没有完全答应，也没有拒绝，划出了自己的底线。
赤芍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兴趣和一丝玩味。
“呵……狡猾的小子。”她轻笑一声，并未生气，反而似乎更满意了，“成交。那就……先付你点定金吧。”
她转身又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细长的玉瓶，扔给云奕：“里面是三滴‘清心玉露’，能稍微安抚你那狼崽子体内躁动的力量，省得它下次醒来又瞎折腾引来看热闹的。用法嘛，滴在它鼻子前让它嗅一下就行。”
云奕接过玉瓶，触手冰凉。
“好了，定金付了，现在该你表示一下诚意了。”赤芍抱臂看着他，嘴角带着戏谑的弧度，“说说吧，在黑狱里，除了虫子和尸傀，还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比如……一个喜欢在尸体上种蘑菇的疯老头？”
云奕心中一动，想起了那个枯槁丹师和他的诡异丹房。
看来，这场交易，已经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确实遇到一个丹师，他的丹炉上，刻着和你留的标记类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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