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景台上的风，似乎将一切都吹得清晰明了。
张凌赫的问题，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她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余波阵阵，轰鸣不止。
只剩下张凌赫，和林薇。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的目光沉静却灼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等待着她的答案。夜风卷起他衬衫的衣角，身后是璀璨无边的城市灯火，却都成了他的背景。
林薇仰着头，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有些慌乱却无比清晰的影子。所有的伪装、剧本、上下级关系在这一刻被彻底剥离，露出最原始也最真实的内核。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指尖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悸动。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风，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我明白。”
三个字，清晰无误。
张凌赫眼底那最后一丝紧绷的线条，骤然松弛下来。一种深沉而滚烫的流光，瞬间取代了所有的复杂情绪，清晰地映照出来。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此刻她的模样，彻底镌刻在心底。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
温热的呼吸再次逼近，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他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林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预料中的吻却没有落下。
他的额头，轻轻地抵上了她的额头。
肌肤相贴，温度传递。一种比亲吻更加亲昵、更加温存的姿态。
他能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和过快的心跳，她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灼热和那份努力克制的平静。夜风在两人紧贴的额间穿梭，却吹不散那骤然升腾的、无声的炽热。
他就这样静静地抵着她的额头，许久许久。
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确认这一切的真实。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蹭了蹭她的鼻尖。一个带着无限怜爱和宠溺的小动作。
林薇的呼吸骤然一窒，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他终于稍稍退开，大手却顺势下滑，温热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微凉的手，十指紧密地交扣在一起。
“风大，冷。”他低声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裹挟着显而易见的温柔，“回去吧。”
他没有问“去谁那”，也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暗示或要求，只是牵着她，转身走向车子。
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力道坚定，将她完全包裹。林薇跟在他身侧，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他在夜色中挺拔沉稳的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和归属感油然而生。
回程的车厢内，依旧安静。
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墙已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流淌的、细腻而温暖的暧昧。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
他依旧专注地开着车，但一只手始终握着她的手，指腹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她的虎口。
林薇偏头看着窗外，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城市的霓虹化作流动的光带，模糊而绚丽，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车子最终停在了她的公寓楼下。
他松开她的手，侧身看她：“到了。”
“嗯。”林薇点头，却有点舍不得推开车门。
“好好休息。”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温柔，“什么都别想，明天……我会处理。”
他指的是研究所的后续，以及他们之间关系转变后，可能需要面对的一切。
“好。”林薇轻声应着。他的承诺总是如此令人安心。
她推开车门，夜风灌入，带来一丝凉意。
“林薇。”他又叫住她。
她回头。
他倾身过来，在她毫无防备之际，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了她的唇角。
一触即分。
快得如同错觉。
却带着无比珍视的意味。
“晚安。”他看着她瞬间瞪大的眼睛和迅速染上红晕的脸颊，眼底漾开清晰的笑意。
“……晚安。”林薇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公寓楼大门，心脏跳得快要炸开。
直到跑进电梯，靠在冰凉的梯壁上，她才敢抬手，轻轻碰了碰仿佛还残留着他温度和触感的唇角。
那里，像是被烙下了一个无形的、滚烫的印记。
这一夜，林薇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交织着白天的惊险、周景安扭曲的脸、张凌赫冰冷的眼神和最后那个轻柔的吻。她在黑暗中醒来好几次，心跳失序，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却又在意识到那不再是遥不可及时，缓缓安定下来。
天光微熹时，她才陷入短暂的深眠。
闹钟响起时，她挣扎着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看向手机。
没有任何新消息。
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失落，但很快又被一种莫名的期待取代。她洗漱，换衣，挑选衣服时竟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最后选了一条颜色更柔和的连衣裙。
下楼，走出公寓大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阳光刚刚洒满街道。
然后，她的脚步顿住了。
公寓楼旁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降下，张凌赫坐在驾驶位上，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另一只手正随意地翻看着手机。
他穿着熨帖的深蓝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依旧随意地敞开着，侧脸在晨光下显得清隽而柔和。仿佛他只是偶然路过，而不是一大清早等在她的楼下。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
四目相对。
没有昨夜观景台上的惊心动魄，也没有车厢内的暧昧流转，只有一种平静而自然的……默契。
他推开车门下车，将手里那杯咖啡自然递给她，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顺路，买多了。”
杯壁温热，是她常喝的那家店的拿铁，浓度刚好。
林薇接过咖啡，指尖碰到他的，依旧有细微的电流窜过。她低下头，小声说：“谢谢。”
“上车吧。”他极其自然地接过她肩上那个看起来依旧沉甸甸的电脑包，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动作流畅，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车子汇入清晨的车流。电台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两人依旧没有太多交谈。他专注开车，她小口喝着温热的咖啡，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舒适而安宁的静谧。
偶尔等红灯的间隙，他会侧过头看她一眼。目光相遇时，她会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嘴角却忍不住弯起。而他，眼底也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没有刻意的亲密，却处处流淌着心照不宣的暖意。
快到公司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眉头微蹙，随即恢复平静。
车子在离公司还有一个路口的路边缓缓停下。
林薇疑惑地看向他。
张凌赫转过来，看着她，语气平静而郑重：“从这里走过去，大概五分钟。”
林薇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是老板，她是员工。昨夜刚刚经历了内鬼风波，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他们的关系转变，不应该以这样一种轰动的方式，成为今天研究所里最大的谈资，冲淡所有严肃的后续处理。
他在保护她，也在保护这段刚刚萌芽、尚未稳固的关系。他用一种成熟而周到的方式，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林薇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点了点头：“好。”
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等等。”他再次开口。
她回头。
他倾身过来，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唇角，抹掉一点不小心沾到的奶沫。他的动作自然无比，眼神却深邃专注。
指腹的温度一触即离，却像火星溅落皮肤。
“好了。”他坐回去，语气如常，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薇的脸颊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她慌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走了。”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耳垂上，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而清晰，“今天可能会很忙。有事，随时找我。”
不是通过冰冷的邮件或第三人传达。 是【随时找我】。
一种独一无二的特权。
“知道啦。”林薇小声回答，推开车门，像只受惊又雀跃的小兔子，快步融入了清晨上班的人流中。
张凌赫坐在车里，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娇小的、穿着柔和颜色连衣裙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街角。
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残留着那细腻的触感和奶沫的甜香。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赵峰的电话，语气瞬间恢复了工作时的冷冽和高效：
“我五分钟后到。让所有相关负责人，一号会议室集合。”
晨光熹微，落在他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深邃。
新的一天开始了。 带着昨夜确认的心意，和即将面对的、全新的挑战。
而他的副驾驶座上，仿佛还残留着属于她的、淡淡的柑橘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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