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铜钥匙完全推进门缝的瞬间，卢微兰蜷在横梁阴影里。她看着那截泛黄纸页上的字迹从"六月二十九夜"变成"七月初七黎明"，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教堂后巷传来脚步声。卢微兰屏住呼吸，看见两个穿长衫的男人提着煤油灯走进地窖。他们腰间别着驳壳枪，靴底沾着新鲜泥浆。

"东西找到了吗？"其中一人用脚尖挑起翻倒的祭坛烛台。

"铁盒不见了。"另一人弯腰捡起襁褓，突然凑近嗅了嗅，"有鸦片味儿。"

卢微兰心头一震。母亲房中的鸦片香气确实和此刻空气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先把这里收拾干净。"说话的人走到地窖铁门前，掏出怀表看了眼，"天亮前必须撤。"

卢微兰摸向暗袋时浑身发冷——伪造的身份证明真的不见了。她记得刚才明明塞回去了，除非...

地窖铁门吱呀作响。卢微兰借着煤油灯光看清了那人的脸：高颧骨，右耳垂有颗黑痣。是当铺掌柜死前见过的最后一面。

她突然明白身份证明去哪了。当铺掌柜临终前攥着的玉佩裂痕，和青铜徽章锯齿边缘完全吻合。他不是在求救，是在传递什么。

教堂大门突然被风吹开。月光漏进来照在地窖台阶上，卢微兰看见泥水痕迹正在迅速退去水分，露出半截渗墨的纸页。她认出那是自己藏在夹层里的证件边角。

"快找！"门外传来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顾家那小子也盯上这块地了。"

卢微兰扯下发簪改变发型，又撕破旗袍下摆。她把微型胶卷塞进内衣暗袋，翡翠耳坠含在嘴里，鞋底的青铜徽章硌得生疼。

地窖铁门再次打开时，她已经从侧窗翻出去。最后瞥见的一幕是铜钥匙被完全推进门缝，和证件消失的方向一致。

教堂外晨雾弥漫。卢微兰贴着外墙移动，忽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闪身躲进灌木丛，却闻到一股浓烈的鸦片香。

"小姐，时候到了。"

卢微兰猛地转身，看见黑衣老仆站在月光下。他手里捧着个雕花怀表，表盖内嵌编号07。

"七姨娘留下的耳坠终于找到另一半。"老仆掀开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当年不是赎身，是调包。"

卢微兰攥紧翡翠耳坠，指节发白："我娘到底是谁？"

"苏家嫡女。"老仆打开怀表，里面刻着"七月初七生辰礼"，"军阀卢镇雄杀尽苏氏满门那天，七姨娘抱着真正的苏挽云进了军营。"

教堂后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卢微兰想起当铺掌柜临终手势——拇指抵住食指第二关节，分明是掐着七月的指节。

"他们来了。"老仆低声说。

卢微兰立即后撤至阴影中。钟楼敲响七下，月光洒下来，照在刚走进教堂院墙的男人脸上。她认出那双眼睛，和舞厅拍卖会上对视过的目光一模一样。

"你果然也在局中。"卢微兰低语。

顾世钧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手中信件一角露出青铜徽章压印的痕迹。他没说话，只是朝她空荡的暗袋瞥了一眼。

教堂外围传来脚步声。卢微兰闻到鸦片香气越发浓烈，和当年母亲房中味道完全一致。三股势力正在逐渐收紧包围圈：黑衣人、巡捕房马队、商会武装人员。

老仆悄然退场。卢微兰最后看向祭坛方向，翡翠耳坠在月光下闪过微光。她转身消失在晨雾中时，听见教堂里传来争执声。

"东西呢？"

"不见了。"

"七号该出现了。"

\[未完待续\]教堂后巷的脚步声突然停住。卢微兰贴着外墙的掌心触到青苔湿意，听见自己心跳和钟楼齿轮咬合声渐渐重叠。

"她往东边去了。"顾世钧的声音混在人声里，像是故意让人听见。

卢微兰立即向西拐进死胡同。墙角堆着半人高的空陶罐，鸦片香气从缝隙里渗出来。她掀开最外侧的草帘，露出暗格里整齐码放的锡纸包。

脚步声果然向东追去。卢微兰抽出锡纸包里夹层的铜片，借着月光看清上面刻着的"07"编号。这和老仆怀表里的标记完全一致。

陶罐突然发出细微响动。卢微兰将铜片贴回原位时，发现最底层陶罐底部用朱砂画着七芒星图案。她想起母亲梳妆匣底同样的印记，指尖微微发颤。

"小姐，当心身后。"

卢微兰旋身时旗袍带起破风声。送药老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多出个牛皮纸包。他解开麻绳时，鸦片块落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这是当年七姨娘配给您的药引。"老仆从纸包深处掏出个银瓶，"每次发作时含一粒，能撑过寅时三刻。"

卢微兰接过银瓶时手腕发凉。她记得那种灼烧感——每当午夜梦回，肋间就会泛起熟悉的刺痛，像有人把烧红的铁链缠在骨头上。

教堂方向传来枪声。卢微兰将银瓶塞进内衣暗袋，翡翠耳坠磕在锁骨上生疼。她转身要走时，老仆突然按住她肩膀。

"记住，七月计划真正的启动时间是今夜子时。"老仆松手时，卢微兰看见他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霞飞路教堂地下密室，青铜徽章对准月光就能..."

爆炸声打断了后面的话。卢微兰借着气浪翻身跃上矮墙，最后瞥见老仆将鸦片块重新码放整齐。那些锡纸包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拼凑成半个残缺的七芒星。

晨雾越发浓重。卢微兰沿着河岸奔跑时，听见警笛声从三个方向汇聚而来。她摸向鞋底确认青铜徽章还在，却触到个不该存在的凸起。

徽章背面粘着张字条。卢微兰借着路灯看清潦草字迹："码头仓库B区3号箱，七点零七分。"落款是个篆体"顾"字。

对岸传来汽笛长鸣。卢微兰望着江面薄雾，忽然想起顾世钧刚才那句话——他说"你果然也在局中"时，手里信件翻动的节奏，分明是摩斯密码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