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完了”

向菀站在那面巨大的屏风后，指尖还残留着墨香。

屏风之外，她的文字正被曲解、被审视，而她，真正的作者，却像一个无法现身的幽灵。

屏风左侧，那位沽名钓誉的公子正因她笔下的小说而遭受几位文人同道的考问。

他支支吾吾，答非所问，引来一阵阵隐晦的嗤笑。

每当问题尖锐到他无法招架时，他便惶惶然溜到屏风右侧，向隐在后面的向菀低声求救。

向菀言简意赅地提示精髓，可他回到左侧后，却又将她精妙的构思歪解成一番庸俗不堪的胡说八道。

她听着自己心血的结晶被如此践踏，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终于，那群考问者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离开了，空气中残留着他们低声的议论：“……原以为有多大才学，不过如此，徒有虚名。”

然而，屏风外的男人却对此浑然不觉，甚至带着几分沾沾自喜踱了回来。

他用一种施恩般的口吻对向菀说：“今日算是应付过去了。”

“你还需再努力些，笔下要多些风花雪月，这主人公别是女子了，直接改成男子，才更讨喜。”

那一刻，她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这代笔，我不写了。”

男人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而露出一丝洞悉一切、稳操胜券的冷笑。

他没有劝慰，没有威胁，只是轻飘飘地、却又重若千钧地问了一句：

“你家里的老人，不治病了？”

〖台下的观众：“啊～”〗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向菀全身的力气随着这句话被彻底抽走，挺直的脊梁骤然弯了下去。

她低下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满是痛楚的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治。”

“那就好好写。”

“……好。”

灯光骤然熄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随即，背后的幕布亮起，投出一幕心碎的影子——一位老人颤巍巍地从床榻上伸出手，气若游丝地呼唤：“菀菀……”

向菀猛地扑到床前，紧紧握住那只枯瘦、即将垂落的手，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奶奶的手背上。

“奶奶……”

“菀菀……成为大作家了吗？”老人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却仍执着于菀菀的梦想。

向菀的哭声哽在喉头，她看着奶奶期盼的眼眸，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笑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成为了，奶奶。菀菀、菀菀现在…是大作家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整座城的人，都看菀菀的作品呢……”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喃喃着，嘴角牵起一丝欣慰的弧度，眼中的光，安然地熄灭了。

“奶奶！奶奶！”

向菀紧紧握着那只再无回应的手，伏在床沿，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无声的悲恸弥漫在寂静之中。

……

…………

聚光灯的热度灼烤着额前的碎发，视线里是台下模糊而期待的面孔。

耳边，自己那句带着颤音却又强装镇定的台词，像是还在通过悬挂在演播厅各处的音箱放大、回荡。

幕已落下，还跪在地上的向菀脸上还挂着泪珠，是真的哭得有些喘不上气，肺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一片朦胧的、晃动的光影中，有人快步走了过来。

不是工作人员，是刚刚还在作品里饰演考问公子的左凌峰。

他手里捏着一包打开的纸巾，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点笨拙地，替她擦拭那源源不断、滚烫的泪水：

左凌峰“好了，好了，演完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刚刚嘶吼过后的沙哑，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纸巾触碰到皮肤，向菀才猛地一个激灵，仿佛灵魂从遥远的虚空被拽回这具仍在哭泣的躯壳。

她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向左凌峰，看向周围渐渐清晰起来的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看向头顶那几盏依旧散发着余温的聚光灯。

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天，她刚才…完全失控了。

她试图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

向菀“对不起…我…我没控制住……”

左凌峰摇了摇头，把手里的纸巾塞进她手里。

……

舞台的强光让向菀有些眩晕，台下观众的掌声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嗡嗡的，不那么真切。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又热又肿，鼻尖肯定也是红的，这副尊容，实在算不上体面。

作为助演的蒋易被邀请上来就看见了向菀红通通的眼睛，一副哭懵了的样子。

他自然地站到她身侧，微微倾过身，声音低沉而关切，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温柔：

蒋易“妹妹没事吧？”

情绪还带点后劲儿的向菀用力眨了眨眼，试图把最后一点酸涩逼回去，挤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摇了摇头。

眼睛同样通红的李诞摸着下巴，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感慨：“哇……这个作品，后劲儿太大了。”

“向菀，我记得你，二喜的编剧，但今天在台上，你完全不是编剧，你就是那个角色本人。”

“最后那段哭戏，你干什么啊向菀！”，诞总抹了把小珍珠，带着他特有的幽默控诉道，“这不是喜剧吗？整那么悲。”

眼睛也红了的马东老师接话，语气更沉稳些：“剧本结构非常工整，冲突、反转、情感铺垫，层层递进，很厉害的一个作品。”

“但是向菀，我更好奇的是，尤其是这样一个情感消耗巨大的角色，你是怎么调整的？刚才看你谢幕时情绪还有点没出来。”

向菀拿起话筒，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尖微微泛白，她刚想开口，声音就先一步背叛了她，带着明显刚哭过的沙哑和颤抖：

向菀“谢谢马东老师，谢谢诞总。我……”

下一秒，声音彻底绷不住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刷刷滚落。

她窘迫得立刻转过身去，用纤细的背脊对着镜头和观众，但那压抑不住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哭腔，还是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演播厅：

向菀“我其实没有调整过来。”

这带着孩子气般坦诚的崩溃，瞬间击中了所有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心疼的轻呼。

蒋易就站在她右手边，见她转身，下意识便向前贴近了小半步，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她微微颤抖的单薄背影上。

他抬手拍拍她的肩，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又落下，最终保持着一种守护的姿态搭在她的肩上，眉头微蹙，低声安慰道：

蒋易“没事儿没事儿，演完了，都演完了。”

而左边的左凌峰，他个子高，此刻极自然地微微弯下腰，侧过头，从下方去捕捉她低垂的视线。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未拆封的纸巾，动作轻柔地递到向菀低垂的视线下方，专注地、微微歪着头看着她。

一旁的酷滕见状，立刻拿起麦克风，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东北大碴子味儿的调侃语气接话，巧妙地化解着现场的感伤气氛：

酷滕“哎呦我的马东老师呐！你看你，看给我们妹子问的，这情绪上来哪是那么容易说收就收的？”

他这一打岔，现场凝滞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导师和观众们都露出了理解又带着点揶揄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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