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跃安是被吴邪一声凄厉的“啊——!”惊醒的。
那叫声穿透了层层迷雾般的昏睡,直刺他依旧有些混沌的意识。
他猛地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的触感,但脸上似乎又有些黏腻,不同于雨水的清爽。
池跃安下意识想抬手去擦,却发现自己的头上盖着一件深色的连帽衫,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视线,也挡住了部分雨水。
是小哥的衣服。
他认得那股极淡的、混合着青草与冷冽气息的味道。
他扯下帽子,视线逐渐清晰。
他们似乎在一个相对巨大的大树下避雨,大雨滂沱,雨幕连天。
“醒了?”阿宁最先注意到他,抬头看了一眼,语气平淡,手上处理虫子的动作却干净利落。
潘子也投来一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池跃安揉了揉依旧发胀的太阳穴,那种信息过载的钝痛感还未完全消散。
他循声望去,看到潘子和阿宁正坐在不远处另一块稍微干燥点的岩石上,两人手里都拿着小刀和打火机,正在处理着什么。
借着还未暗下去的光线,池跃安看清了——他们正在用火烤着腿上的伤口。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用烧红的刀尖去烫那些死死叮咬在皮肉里的、胀鼓鼓的深褐色虫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皮肉焦糊味。
是草蜱子。
而且看那体积,已经吸饱了血。
池跃安皱了皱眉,视线转向刚才惨叫传来的方向。
只见胖子和吴邪正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龇牙咧嘴地从雨幕中走过来。
两人模样更是凄惨,裤腿卷起,露出的腿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同样的“收获”。
吴邪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显然刚才那声惨叫就是他发出的。
几乎不需要任何解释,眼前这景象已经说明了一切。
池跃安眨了眨眼,因为刚醒还带着点鼻音,语气却带着一种了然和几分不合时宜的调侃:
“哦~,被虫子咬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雨声和众人的痛苦呻吟中显得格外清晰。
吴邪听到这声音,又气又委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池跃安!我们差点被这些鬼东西吸成人干!”
胖子也哀嚎道:“平安你是不知道啊!这雨林里的草蜱子成精了!专往肉里钻!胖爷我这一身神膘都差点没扛住!”
吴邪夸张道:“你倒是睡得香!知不知道我们刚才差点被那些草蜱子给活埋了!要不是小哥反应快……”
他话没说完,目光落在池跃安脸上,忽然顿住了,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池跃安脸上之前感觉到的黏腻感还在,他以为是雨水混杂了灰尘,并不在意,反而看着吴邪和胖子的惨状,觉得好笑,嘴角扯起弧度。
没理会他们的控诉,视线一顿,他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正从雨幕深处快步走回来的那个身影上。
是张起灵。
他浑身湿透,黑发紧贴在额前,水珠顺着冷峻的脸颊线条滑落。
他似乎毫不在意,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刚采摘下来的、叶片肥厚呈锯齿状的绿色植物,根须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张起灵的视线快速在池跃安脸上巡视一圈。
确认他除了刚醒时的惺忪并无其他异样后,那眼眸中的微不可查的紧绷感才稍稍放松,转而看向其他人。
当目光扫过吴邪和胖子那布满草蜱子的双腿时,他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情绪,只是加快了脚步。
“驱虫草。”他将手里的植物递给其他人,言简意赅,“捣碎敷上。”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但动作却清晰利落。
做完这些,他径直走到池跃安身边,屈膝蹲下,与他平视。
一只手自然地伸过来,用手背探了探池跃安额头的温度,另一只手则轻轻拨开他额前微湿的碎发,仔细审视着他的瞳孔状态。
“感觉怎么样?”张起灵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注视着他的目光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专注。
“还行。”池跃安老实回答,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个,谢了。”
他指的是那件替他挡雨的帽衫,显然是张起灵的。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伸手,用指尖轻轻揩去池跃安眼角附近落下的雨滴。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战栗。
随着他的靠近,一阵微风裹挟着更清晰的气息扑面而来——不仅仅是泥土的腥气和水汽的清新,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
铁锈味?
是血?
池跃安猛地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上那一直存在的黏腻触感,恐怕并非普通的泥水。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是一种半干未干的、略带胶质的黏稠。
谁的血?他受伤了?
不可能,他完全没感觉到疼痛。
不,不对。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池跃安缓缓抬起头,幽深的目光直直锁住近在咫尺的张起灵。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或戏谑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对方冷峻的倒影,以及一丝逐渐凝聚的冷意。
“小哥,”
池跃安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质询,他甚至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张起灵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力道不轻:
“我脸上的是什么?”
“……”
张起灵的动作顿住了,薄唇微抿,避开了他灼人的视线,选择了沉默。
但这沉默,无异于默认。
池跃安看着他这副模样,几乎要被气笑了。
他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抓住他手腕的力道,又凑近了一步,几乎要鼻尖相抵。
他紧紧盯着张起灵那双如同古井般深不见底的瞳孔,借着他眼中清晰的倒影,彻彻底底地看清了自己脸颊上沾染的到底是什么。
——那并非飞溅状的,而是几点均匀涂抹、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色痕迹。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一字一顿,明知故问:“这、是、谁、的、血?”
张起灵被迫与他对视,在那双燃烧着隐怒火光的眼眸注视下,沉默了两秒,才几不可查地偏过头。
他的视线投向不远处正瞬间噤声、大气不敢出的胖子和吴邪方向,用他那标志性的、平淡无波的语调,给出了答案:
“…我的。”
好样的,还知道心虚。
池跃安简直要被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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