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货市场的喧嚣如同浑浊的潮水,瞬间吞没了从屋顶狼狈跳下的四人。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尘土和无数旧物混杂的怪异气味,鼎沸的人声、摊主的叫卖、讨价还价的嘈杂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声学屏障。
屠夫扛着昏迷的王淑芬,像一头闯入羊群的熊,蛮横地挤开人群,所过之处引来一片惊叫和怒骂。“账簿”紧跟着他,脸色苍白地抱着电脑,眼镜片上蒙了一层汗雾。沈清歌殿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警惕任何可疑的视线或动向。
刚才屋顶的亡命奔逃耗尽了体力,也拉近了死亡的距离。沈清歌的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肩膀撞击的闷痛一阵阵传来。但她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过滤着周围的噪音,分析着逃脱路线。
不能停留。追兵很快会反应过来,包围这个市场。
“分头走。”沈清歌追上屠夫,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标太大,一起走谁也出不去。”
屠夫脚步不停,粗声喘着气,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混着之前溅上的不知是谁的血迹。他扭头瞪了沈清歌一眼,眼神凶狠,但这次没有反驳。他清楚她说的是事实。
“账簿,”沈清歌看向那个几乎要虚脱的技术员,“你带着电脑,混入东南角那片卖电子废料的摊位,那里信号杂乱,能干扰追踪。找机会从侧门出去,联系备用载具。”
“账簿”用力点头,嘴唇哆嗦着,抱着电脑的手紧了紧,转身就钻进了旁边一个堆满废旧收音机和电路板的摊位,身影迅速被人潮淹没。
“你,”沈清歌的目光回到屠夫身上,落在他肩上的母亲,“带着‘钥匙’,往西北方向走,穿过水产区,从后面的货运通道离开。那边气味浓,能掩盖行踪。”
屠夫咧开嘴,露出一个混杂着疲惫和暴戾的笑:“那你呢?”
“我引开他们。”沈清歌平静地说,从帆布包里抽出那把不起眼的求生刀,反手握在袖中,“十分钟后,在老船厂废墟汇合。如果我没到……”她顿了顿,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执行备用方案,确保‘钥匙’送达‘渡口’。”
备用方案,意味着如果她失手被擒或死亡,屠夫将独自带着王淑芬继续任务。
屠夫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不再是纯粹的轻蔑或玩味,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什么。他没再废话,扛紧王淑芬,低吼一声,撞开两个挡路的摊贩,朝着腥臭扑鼻的水产区猛冲过去。
沈清歌看着他消失在攒动的人头和悬挂的死鱼之后,立刻转身,朝着与屠夫相反的方向——市场正门移动。
她故意放慢脚步,甚至在一个卖旧衣物的摊前停顿了一下,拿起一件灰扑扑的工装外套,迅速套在自己身上,拉低兜帽。然后,她将帆布包丢弃在一个垃圾桶旁,只握着那把求生刀,融入更加密集的人流。
她需要制造混乱。需要让追兵确信,主要目标还在她这边。
果然,没过几分钟,敏锐的感知就捕捉到了几道快速穿梭在人群中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冷硬身影。他们分散开来,目光如同猎鹰般扫视,重点明显朝着她这个方向收缩。
沈清歌压低帽檐,加快脚步,同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追兵的布控。四个人,呈扇形包抄过来,动作专业,配合默契,封锁了她通往正门的主要路线。
她猛地转向,钻进一条两侧堆满破旧家具和杂物的狭窄过道。过道尽头被一辆废弃的三轮车堵死。
死路。
但她要的就是死路。
追兵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迅速合围,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迫近。
沈清歌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深吸了一口充斥着霉烂木头和灰尘的空气。握刀的手心微微出汗,但眼神却冷静得像结冰的湖面。
第一个追兵的身影出现在过道口,手持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谨慎地探入。
就在他半个身子挤进来的瞬间——
沈清歌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般猛地前冲!身体压得极低,避开对方的枪口瞄准线,手中的求生刀划出一道刁钻狠辣的弧线,直刺对方持枪的手腕!
那追兵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反击,而且速度如此之快!仓促间手腕一痛,手枪差点脱手!
但他反应也极快,另一只手肘猛地砸向沈清歌的太阳穴!
沈清歌似乎早有预料,刺出的刀锋不收,身体却如同没有骨头般向侧后方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左手五指并拢,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戳向对方喉结!
噗!
一声闷响!
那追兵眼球猛地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僵直地向后倒去!
沈清歌看也不看,顺势夺过他掉落的手枪,身体就地一滚!
噗噗噗!
另外三名追兵的子弹几乎擦着她的后背打在墙壁和地面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碎屑!
沈清歌滚到那辆废弃三轮车后面,以此为掩体,抬手就朝着过道口连续射击!她没有瞄准要害,而是打在对方脚前的地面和两侧的杂物上!
砰砰砰!哗啦!
子弹击碎瓦罐,打穿木板,激起一片烟尘和碎屑!
短暂的压制!
她需要的就是这短暂的几秒钟!
她猛地从三轮车另一侧窜出,不是朝着过道口,而是冲向侧面一堆垒得高高的、摇摇欲坠的旧桌椅!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撞!
轰隆隆——!
高高的桌椅山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倾倒下来,瞬间将狭窄的过道堵死了大半!烟尘弥漫!
“咳咳……”
“拦住她!”
追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坍塌阻挡,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咳嗽声从杂物堆后面传来。
沈清歌没有任何停留,转身朝着过道另一个看似是墙壁的角落冲去——那里有一扇极其隐蔽的、被海报覆盖的破旧木门!这是她刚才观察环境时发现的!
她撞开木门,冲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堆满废弃纸箱的小仓库,光线昏暗。她反手将门关上,用一根锈蚀的铁条卡住。
然后,她快步穿过仓库,从另一头一扇没有玻璃的破窗翻了出去。
外面是市场背后的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
她毫不停留,沿着小巷发足狂奔!将身后的混乱和叫骂声远远抛开。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肺部火辣辣地疼。刚才短暂的搏杀和逃亡,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
但她不能停。
她需要赶到汇合点。老船厂废墟。
十分钟。
她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辨明方向,再次加速。
身上的旧工装沾满了灰尘和污渍,兜帽在奔跑中落下,露出她苍白汗湿的脸和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
她在与时间赛跑。在与死亡赛跑。
更是在与那个隐藏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的“夜鸮”赛跑。
袖口下的纽扣,在奔跑中不断摩擦着皮肤。
那些粗糙的凹点,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知道,刚才的阻击,只是暂时摆脱了追兵。
真正的危险,还在前方。
在老船厂。
在“渡口”。
在她必须亲手将母亲送进去的那个……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