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行者”悬浮在“彼岸”空间站的发射通道口，哑光深灰的外壳几乎与背后的黑暗融为一体。舱内，沈清歌闭着眼，神经连接探头紧贴着她的皮肤，将外部传感器的数据流直接映射入她的意识。
柯伊伯带外围的“虚无”区域，那个微弱的、非自然的信号源，像黑暗中一只不断眨动的鬼眼，在她的星图界面上固执地闪烁。距离：0.7光年。一次短距跃迁的极限边缘。
能源储备显示：38%。足够一次往返，前提是……不遇到意外。
她没有犹豫。意念微动。
【跃迁坐标锁定。】
【能量注入……10%…20%……】
【空间曲率校准……】
【警告：目标区域存在未知引力扰动。跃迁终点可能存在偏差。】
偏差？沈清歌眉头微蹙。但信号源的诱惑，以及对潜在威胁的先发侦查需求，压过了这点风险。
【继续。】
【能量注入……30%…38%！】
【跃迁启动！】
没有声音，没有震动。只有一种整个宇宙被瞬间拉长、又猛地压缩回来的诡异扭曲感！观察窗外的星光化作一片模糊的、流动的光之瀑布！
下一秒，一切恢复正常。
“潜行者”静静地悬浮在一片陌生的星域。后方，“彼岸”空间站和熟悉的柯伊伯带已经消失不见。前方，是更加深邃、星辰更加稀疏的黑暗。
星图界面快速刷新，重新定位。
【跃迁完成。能源剩余：7%。】
【位置确认：目标区域外围，坐标偏差：±0.003光年（可接受范围）。】
【检测到高强度能量残留信号……来源：正前方，距离：12万公里。】
高强度能量残留？不是那个微弱的持续信号？
沈清歌操控“潜行者”，开启光学迷彩和最低功率的传感器扫描，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悄无声息地朝着信号源方向滑去。
距离不断拉近。
传感器传回的图像，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什么天体，也不是预想中的“远古遗物”。
那是一大片……漂浮在虚空中的、巨大的金属残骸！
扭曲的舰体结构，断裂的炮管，破碎的装甲板……如同被无形巨兽撕碎后随意丢弃的玩具，绵延数千公里，形成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坟场。一些残骸上还残留着能量武器灼烧的焦黑痕迹，以及……冻结的、成分未知的暗色液体泼溅状残留物。
一场惨烈的太空战遗迹。而且，就发生在不久之前。能量残留信号依旧强烈。
沈清歌的心跳加快。她小心翼翼地操控“潜行者”靠近一片相对完整的、像是某种小型护卫舰的残骸。
近距离扫描显示，这艘舰船的科技水平远超人类当前认知，其合金成分和能量传导方式与她已知的任何技术都截然不同。不是“观测者”的风格，也不同于“潜行者”的未知文明。
是第三方？
她让“潜行者”释放出几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侦察机器人，如同水母般飘向残骸深处。
机器人传回的画面更加触目惊心。内部通道被暴力撕裂，控制台融化凝固，随处可见战斗的痕迹。在一些舱室内，扫描到了已经碳化、无法辨认形态的生物组织残留。
没有生命信号。只有死亡和毁灭。
是谁在这里交战？为了什么？
她扩大扫描范围，试图在残骸中寻找更多线索。
突然，一个侦察机器人的信号猛地中断！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警告：侦察单元遭遇未知能量攻击！已损毁！】
【检测到高能反应！来源：残骸核心区域！】
沈清歌瞬间将“潜行者”的传感器功率降至最低，光学迷彩开到极致，如同受惊的尺蠖，紧紧贴附在一块巨大的装甲板残骸背面，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她屏住呼吸，透过外部传感器，死死盯着信号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那片残骸的核心，一个相对完好的、球形结构的舱室表面，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紧接着，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那金属“水面”中……“浮”了出来！
那不是人类！
它大约三米高，通体覆盖着一种流动的、仿佛液态白银构成的装甲，线条流畅而诡异，充满了非人的几何美感。它没有明显的头部，躯干上方是一个光滑的、反射着星光的弧面。四肢修长，关节处有着类似昆虫节肢的结构。
它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白银色的“身体”表面偶尔流过一丝幽蓝的数据流光。
沈清歌的血液几乎冻结。
收割者！林国栋日志里提到的“议会”清理武装！那些碎片记忆中与奇异星舰交战的一方！
它怎么会在这里？！是在打扫战场？还是在……搜寻什么？
那收割者悬浮了片刻，它那光滑的弧面“头部”缓缓转动，幽蓝的数据流如同视线般扫过周围的残骸。每一次“扫视”，都让沈清歌感到一种被天敌盯上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潜行者”的光学迷彩和低功率模式，能瞒过它吗？
她不敢确定。能源只剩7%，一旦被发现，别说反抗，连逃跑的机会都渺茫。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收割者似乎没有发现她。它“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一只银白色的“手臂”，指向虚空中的某个方向。
下一秒，它身旁的空间开始扭曲，形成一个不稳定的漩涡。它一步踏入漩涡，身影连同漩涡一起，瞬间消失不见。
走了？
沈清歌依旧不敢动弹，维持着绝对的静止，又等待了漫长的十分钟，确认再也没有任何能量反应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操控“潜行者”小心翼翼地离开藏身之处，飞到刚才收割者消失的地方。那里没有任何痕迹，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但沈清歌知道，它来过。而且，它指向的那个方向……
她调出星图。收割者指向的方位，与林国栋红色航线的方向，存在一个细微的夹角，但大致指向银河系的深处。
它也在寻找“远古遗物”？还是……在追踪别的什么？
她将目光投向那片交战残骸。收割者出现在这里，意味着“观测者议会”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了太阳系边缘。她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必须尽快离开“彼岸”。必须在被它们发现之前，找到红色航线的终点，找到可能存在的“远古遗物”，或者……别的生机。
她看了一眼能源指示：7%。只够进行一次极短距离的跃迁，返回“彼岸”都勉强。
不能再耽搁了。
她操控“潜行者”，开始收集一些散落的、看起来比较特殊的金属碎片和能量核心残骸——这些或许能提供关于交战双方，或者“远古遗物”的线索。
就在她收集完最后一块碎片，准备启动返程跃迁时——
【警告！检测到空间波动！高能级！来源：近距离！】
沈清歌猛地抬头！
只见刚才收割者消失的那片空域，空间再次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荡漾起来！而且，这次形成的漩涡更大，更不稳定！
不是刚才那个收割者！是另一个？！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没时间思考了！
【跃迁引擎启动！目标：‘彼岸’空间站！最大功率！】她用意念嘶吼！
【能源不足！强行启动可能导致引擎过载崩溃！】
【执行！！！】
嗡——！！！
“潜行者”尾部爆发出刺目的蓝光，整个舰体剧烈颤抖起来！刚刚开始形成的空间通道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碎裂！
而那个巨大的空间漩涡中，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阴影，正在缓缓探出！
沈清歌甚至能通过传感器，“看”到那阴影表面冰冷的、如同骨骼般的装甲，和无数闪烁着红光的、如同复眼般的传感器阵列！
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检测到未知协议介入……正在重新校准跃迁参数……】
【能源输出效率提升 400%……】
【空间通道稳定！】
“潜行者”的操控界面上，闪过一行行她无法理解的、快速滚动的代码！仿佛是这具载具本身，在某种更深层的、她未曾触及的协议驱动下，自行完成了某种超频操作！
下一秒！
剧烈的拉扯感传来！
“潜行者”化作一道流光，猛地扎入了稳定下来的空间通道！
在她消失的最后一瞬，她透过传感器，似乎“看”到那个刚刚探出半个身位的庞大阴影，其复眼般的传感器齐刷刷地转向了她消失的方向……
……
砰！
轻微的震动传来。“潜行者”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跃迁通道，悬浮在“彼岸”空间站熟悉的机库中。
能源指示：0.1%。外壳多处过热报警，引擎过载，暂时瘫痪。
沈清歌瘫在驾驶座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淌下。
刚才那一瞬间，与死亡擦肩而过。
那个庞大的阴影是什么？比收割者更可怕的存在？
还有，“潜行者”最后的自主反应……是那个“预设模板”在关键时刻被激活了？它保护了她？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外面的宇宙，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危险。
“观测者议会”的清理队已经抵达太阳系边缘。
而她，刚刚从它们的眼皮底下，侥幸逃生。
她看了一眼收集回来的那些金属碎片和能量残骸。
这些，是她用命换来的线索。
必须尽快解析它们。
必须在收割者，或者更可怕的东西，找到“彼岸”之前……
变得更强，或者，找到出路。
她推开舱门，踏上机库冰冷的地面。
脚步有些虚浮，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更加坚定。
像在寒夜中燃起的、唯一的火。
冰冷，却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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