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变化

工具间的灯光惨白，映照着沈清歌毫无血色的脸。她靠在冰冷的金属工作台上，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生命力被强行抽取后的虚脱，以及大脑强行消化那些“锻炉”知识碎片带来的、如同针扎般的持续刺痛。

地上那几块已化为凡石的碎片，是代价的证明。

但她的眼神，却像两块被冰雪反复擦拭过的黑曜石，冰冷，锐利，映不出丝毫退缩。

她“理解”了。并非全貌，只是关于物质结构稳定性的一个片段，关于能量回路高效传导的一个公式，关于某种……利用环境辐射能进行被动充能的低效方式。

足够了。

她需要材料。需要能源。

“彼岸”空间站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废弃的宝库。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再次走进主控室，无视了林国栋那具永恒的“雕塑”，调出空间站的完整结构蓝图。目光如同扫描仪，掠过一个个标注着【废弃】、【损坏】、【封存】的区域。

【B-7区：旧型号机器人存放库（已停用）】

【D-4区：实验性合金冶炼炉（能源中断）】

【F-1区：备用聚变燃料棒储存（部分泄露，辐射超标）】

风险与机遇并存。

她首先选择了B-7区。那些被淘汰的、型号老旧的维修和工程机器人，是现成的金属来源。

通往B-7区的气密门因年久失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才勉强打开。门后是更加浓重的灰尘味和机油凝固后的酸腐气。数十具人形或非人形的机器人如同阵亡的士兵，静静地立在充电桩上，金属外壳蒙着厚厚的积尘，光学传感器一片漆黑。

沈清歌走到一具看起来相对完整的工程机器人前，从工具包中拿出激光切割笔。按照脑中那个关于物质结构稳定性的“理解”，她调整了切割笔的能量输出频率和聚焦点。

滋——

幽蓝色的光束落在机器人手臂的关节连接处。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火花和金属熔融，那坚固的合金如同被热刀切开的黄油般，悄无声息地分离开，切口光滑如镜。

效率提升了至少三倍！而且能量消耗极低！

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继续。手臂，腿部，躯干外壳……一具完整的机器人很快被分解成大小不一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零件。

她将这些零件搬运到D-4区——那个废弃的冶炼炉。

冶炼炉的状况更糟，控制系统大部分失灵，能源管线断裂。但她脑中那个关于能量回路传导的公式开始发挥作用。她不需要完全修复它，只需要利用尚存的余热和部分完好的能量引导结构，搭建一个临时的、小型的重熔平台。

她将切割好的零件投入炉中，利用“锻炉”知识中关于物质重构的模糊概念，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残存的能量，对金属进行提纯和初步的塑形。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她必须全神贯注，精确控制每一分能量的流向，稍有不慎，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引发能量反噬。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滚烫的金属工作台上，瞬间蒸发成白汽。虚弱的身体发出抗议的嗡鸣，但她置之不理。

几个小时过去，当冶炼炉终于冷却下来时，工作台上出现了几块闪烁着奇异暗银色光泽的金属锭。它们的分子结构似乎被某种力量重新排列过，密度更高，强度更大，并且对能量有着极佳的亲和性。

成功了。虽然只是最粗浅的应用，但她确实利用“遗物”的知识，创造出了超越常规的材料。

接下来，是能源。“潜行者”和防御炮塔都需要能量。

F-1区，辐射超标区域。她穿上简陋的防护服，走入这个危险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电离辐射特有的臭氧味，盖格计数器发出令人不安的哒哒声。

大部分燃料棒已经泄露、失效。但她根据脑中那个关于被动充能的低效方式，找到了几根外壳相对完好、只是内部能量惰化的燃料棒。她将它们带回主控室，连接上尚能工作的、输出功率极低的备用能源接口。

然后，她将那些新提炼的暗银色金属，制作成几个简单的、布满奇异纹路的能量引导环，套在燃料棒外部。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靠在墙上，紧紧盯着能源读数。

一开始，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她以为失败时——

读数面板上，代表那几根燃料棒的能量指示条，开始以极其缓慢、但确实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回升！

它们正在吸收空间站内无处不在的、微弱的背景辐射，并将其转化为可用的能量！

虽然效率低得令人发指，照这个速度，充满一根燃料棒可能需要数月甚至数年。但这意味着，她找到了一种在绝境中，不依赖外部补给，缓慢恢复能源的方法！

希望，如同在永夜中窥见的第一丝微光，冰冷，却真实。

她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些力气，立刻带着新材料和一根能量开始缓慢回升的燃料棒，走向机库。

“潜行者”依旧静静地停在原地，外壳上过热的痕迹尚未完全消退。

她将燃料棒接入其能源接口，看着控制界面上那可怜巴巴的0.1%开始以龟速跳动。0.1001%...0.1002%...

太慢了。但在彻底绝望的黑暗中，哪怕一丝萤火，也足以慰藉。

然后，她开始利用那些暗银色金属锭和新获得的知识，修复“潜行者”过载损伤的引擎和能量传导线路。她的动作依旧有些虚浮，但每一次焊接，每一次线路连接，都带着一种冰冷的精准。那些“锻炉”的知识碎片，如同本能般引导着她的操作，让她能用最少的材料、最低的能耗，达到最佳的修复效果。

同时，她也开始着手修复第三座，也是最后一座待机的点防御炮塔。

时间在专注的忙碌中飞速流逝。

当她将最后一块暗银色装甲板覆盖在“潜行者”修复完毕的引擎外壳上，当第三座点防御炮塔的控制图标在主控屏幕上由灰暗转为幽蓝时，她已经不眠不休地工作了超过三十个小时。

身体透支到了极限，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的刺痛如同有钻头在持续搅动。

但她站在机库里，看着焕然一新、甚至某些性能因为新材料而略有提升的“潜行者”，看着主控屏幕上三座亮起的防御炮塔图标，一种久违的、冰冷的掌控感，缓缓驱散了肉体的疲惫和痛苦。

“潜行者”能源：0.5%。

空间站防御：3/12座点防御炮塔（在线）。

自身状态：极度虚弱，生命力损耗，脑力过载。

依旧弱小。依旧危机四伏。

但不再是一无所有。

她抬起手，指尖拂过“潜行者”冰冷光滑的新装甲。

袖口下，那枚纽扣安静如初。

她知道，与“观测者议会”，与那深空中的庞大阴影相比，她这点微不足道的提升，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但她还活着。

而且，她找到了一条路。一条窃取远古力量、于绝境中挣扎求生的路。

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通往更深邃的黑暗。

但她会走下去。

直到……

要么燃尽，要么，将这黑暗，也一并践踏在脚下。

她转身，走向生活区，需要强迫自己休息，进食。

脚步虚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像一颗被掷入黑暗宇宙的、冰冷的骰子。

无人知晓它的点数。

但它自己，知道滚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