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成食物棒的味道像嚼蜡，混着金属和循环水的余味，机械地滑过喉咙。沈清歌强迫自己吞咽，胃部因过度饥饿和虚弱而隐隐抽搐。三十多个小时的不眠不休，加上“锻炉”知识带来的精神负荷，几乎将她推到了生理极限。
她靠在生活区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闭着眼，感受着营养液缓慢补充体力带来的细微暖意。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像一台过热的引擎，兀自轰鸣。
“锻炉”的知识碎片如同幽灵，在她意识的角落里盘旋——物质结构的脆弱节点，能量流动的湍流与死水，还有那个模糊的、关于利用生命磁场微弱共鸣，进行更深层次物质干涉的……禁忌片段。
生命磁场？代价难道不仅仅是生命力？
她甩甩头，将这些过于危险的念头暂时压下。当务之急，是消化已获得的，而不是贪求更多。
休息了不到四个标准时，身体的警报系统就将她从浅眠中惊醒。不是自然醒，而是一种……被窥视的毛骨悚然。
她猛地睁开眼！
生活区内空无一人，只有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
但那种感觉无比清晰，如同冰冷的蛛网粘在皮肤上。
不是来自空间站内部。
是外面！
她冲出生活区，几步跨到主控室，扑到控制台前。屏幕上的短距扫描界面，一个刺目的红色光点正在疯狂闪烁！
【检测到高能跃迁信号！】
【来源：柯伊伯带外围，坐标（734,992, -105）】
【信号特征匹配：‘收割者’级单位（87%概率）！】
【预计抵达时间：15标准分！】
收割者！它们来了！
不是之前遭遇的那个小型个体，而是标准的作战单位！它们果然没有放弃！是追踪“潜行者”的跃迁痕迹？还是通过别的什么方式锁定了“彼岸”？
十五分钟！
沈清歌的心脏瞬间沉到谷底，但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肾上腺素强行压下了身体的疲惫和虚弱，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化作残影。
【所有系统最高警戒！】
【点防御炮塔（3座）上线！目标锁定跃迁出口预估区域！】
【‘潜行者’预备紧急启动程序！】
【能源优先供给防御系统及跃迁引擎！】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死寂的空间站内回荡，如同敲响的丧钟。
她看了一眼“潜行者”的能源读数：0.8%。太低了！连一次最小功率的跃迁都不够！
只能依托空间站，进行防御战。或者……等死。
她冲到观察窗前，目光死死盯着星图标注的跃迁坐标方向。那片虚空依旧黑暗宁静，但无形的压力已经如同实质般压迫过来。
十分钟。
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能感觉到掌心因为用力握拳而传来的刺痛。
八分钟。
她检查了点防御炮塔的弹药储备和能量回路。三座炮塔，面对一个标准的“收割者”单位，胜算无限接近于零。
五分钟。
她回到“潜行者”驾驶舱，神经连接探头自动贴合。冰冷的连接感传来，载具状态数据流入意识。引擎预热，光学迷彩待机，自卫系统能量电容开始充能……0.8%的能源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三分钟。
跃迁坐标点的空间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一圈圈向外扩散。一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隐隐传来。
一分钟！
来了！
嗡——！！！
一道刺目的白光猛地从涟漪中心爆发！如同超新星诞生！瞬间照亮了方圆数万公里的空域！
白光散去，一个庞然大物显露出狰狞的身姿。
那是一艘长度超过五百米的梭形战舰，通体覆盖着哑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深黑色装甲。舰体线条锐利，充满了纯粹的杀戮美学。舰首下方，一排排如同复眼般的幽蓝色传感器阵列冰冷地扫视着周围，最终，齐刷刷地锁定在了“彼岸”空间站上！
正是沈清歌之前惊鸿一瞥的“收割者”！
它甚至没有发出任何警告或通讯请求。
就在完成跃迁、锁定目标的下一秒——
舰体两侧如同蜂巢般打开数十个发射口！
咻！咻！咻！咻——！
数十道惨绿色的能量光束，如同死亡的暴雨，瞬间跨越虚空，朝着“彼岸”空间站覆盖式轰击而来！速度快得超越反应！
“自动迎击！”沈清歌在意识中嘶吼！
“彼岸”空间站外围，三座点防御炮塔同时喷吐出炽白的能量射线！试图拦截！
轰！轰！轰！
太空中爆开一团团无声的能量焰火！大部分惨绿色光束被成功拦截、偏转，打在空间站外围的虚空或者擦过装甲，激起一片片能量涟漪！
但仍有七八道光束，如同毒蛇般穿透了薄弱的防御网，狠狠撞在空间站的主体结构上！
砰！砰！轰——！
剧烈的爆炸震动透过结构传导至整个空间站！沈清歌即使在“潜行者”内，也能感受到那可怕的冲击力！主控室的屏幕瞬间被刺眼的红色警报覆盖！
【B-3区外层装甲被击穿！】
【D-1区生命维持系统管道破裂！】
【F-2区备用能源库发生殉爆！】
【结构完整性下降至 71%！】
仅仅一轮齐射！
“潜行者”的能源在刚才的紧急启动和防御系统联动下，瞬间跌落到 0.3%！
不能再这样下去！空间站撑不住第二轮齐射！
沈清歌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她想起了“锻炉”知识中，那个关于能量湍流与死水的片段，想起了利用生命磁场共鸣进行干涉的……禁忌！
她不知道具体怎么做，不知道代价是什么。
但她没有选择！
她猛地切断与“潜行者”大部分系统的连接，只保留基础维生和传感器，将全部的意识，所有的精神力量，如同拧毛巾般狠狠压榨出来，聚焦！再聚焦！
目标：收割者战舰刚刚完成齐射、能量系统正处于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那个短暂“死水”瞬间！
她“看”到了！在那庞大的、充斥着毁灭性能量的战舰内部，能量流动的脉络图中，几个极其微小的、因为瞬间超负荷输出而变得不稳定的节点！
就是那里！
她用尽全部的精神力量，如同最细微的手术刀，朝着那几个不稳定的节点，狠狠“刺”了过去！同时，强行引动自身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生命磁场，试图与之产生一丝……共鸣！
没有物理接触，没有能量光束。
这是一种纯粹的、意识层面的、基于对能量本质“理解”的干涉！
就在她的精神力量触及那几个节点的刹那——
“噗！”
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几乎瞬间昏厥！大脑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贯穿！那种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脑力过载！仿佛灵魂都被撕裂了一块！
代价！这就是干涉现实、触碰“遗物”力量更深层次的代价！
但与此同时——
远方的收割者战舰，那庞大而狰狞的舰身，猛地、极其不自然地剧烈震动了一下！舰体表面流动的幽蓝数据光瞬间变得紊乱、闪烁！刚刚准备开始第二轮充能的武器发射口，能量光芒明灭不定，竟然有部分直接黯淡了下去！
它被干扰了！虽然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
就是现在！
沈清歌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几乎要呕吐的眩晕感，用残存的意识向“潜行者”发出了最后一道指令：
【光学迷彩最大功率！贴近收割者！利用它的传感器盲区！】
“潜行者”的引擎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仅剩的0.3%能源被瞬间抽空！载具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虚影，如同附骨之疽般，朝着因为短暂系统紊乱而出现一丝迟滞的收割者战舰猛扑过去！
收割者战舰显然没料到这微不足道的“虫子”不仅没在第一次齐射中毁灭，竟然还敢主动贴近！它庞大的身躯转向不及，传感器在极近距离下出现了短暂的扫描盲区！
“潜行者”险之又险地擦着收割者战舰那布满尖刺和传感器的舰腹掠过，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消失在其庞大的阴影和自身的光学迷彩之中。
收割者战舰的系统迅速恢复正常，幽蓝的数据流重新变得稳定。它似乎有些困惑，传感器如同探照灯般反复扫描着周围的空域，尤其是“彼岸”空间站和刚才“潜行者”消失的方向。
但它没有立刻发动第二轮攻击。或许是对刚才那诡异的系统紊乱心存疑虑，或许是在评估这微不足道猎物的危险性。
空间站内，警报声依旧刺耳，但致命的炮火暂时停止了。
沈清歌瘫在“潜行者”的驾驶座上，意识在清醒和昏迷的边缘徘徊。鲜血从她的鼻孔、嘴角不断渗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大脑像一团被搅碎的豆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
她成功了。
用未知的、自残的方式，争取到了喘息之机。
“潜行者”紧贴着收割者冰冷的装甲外壳，能源彻底归零，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她抬起头，透过传感器，看着上方那如同山峦般庞大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舰体。
袖口下，那枚纽扣安静如初。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触碰了更深层的力量，付出了更惨痛的代价。
也看到了……一丝在绝对力量差距下，凭借知识与意志，撬动战局的……可能性。
尽管这可能性，微茫如星尘。
她闭上眼，忍受着无边的痛苦，开始尝试引导空间站内那微弱的背景辐射，为“潜行者”的能源核心，进行极其缓慢的充能。
下一次，当收割者的炮火再次降临。
她或许，能做出不同的选择。
或者，死得更加……壮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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