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春，总带着一股子浸骨的暖意。
朱雀大街上青石板被晨光晒得发烫，车轮碾过溅起细碎的尘，混着街边酒肆飘来的麦芽香、胭脂铺里甜腻的香粉气，还有挑夫担中新鲜蔬果的清冽，揉成一团属于人间的鲜活气。凌妃羽站在街角的老槐树下，垂眸看着自己素白指尖——这具人形她炼化了整整三百年，肌理温润如暖玉，青丝如瀑垂落腰际，一身月白襦裙衬得她身姿纤挺，倒像个刚从江南水乡来的世家闺秀，谁也看不出，这具皮囊之下，是扎根秦岭深处、已历万载风霜的灵木之魂。
她是被长安的钟声引来的。三日前在秦岭之巅修持，忽闻东南方向传来连绵不绝的钟鸣，那钟声里裹着人间烟火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她的灵识。万年来她守着一方山林，看朝代更迭如走马灯，本已心如古井，可这一次，那丝妖气里藏着的戾气，让她忍不住动了入世的念头。
“让让！让让！”
一阵急促的呼喊打断了思绪，凌妃羽侧身避开，只见一个布衣汉子抱着个面色青紫的孩童，跌跌撞撞地往前方跑，孩童嘴角还挂着白沫，气息已弱得像风中残烛。汉子跑过几家药铺，掌柜的要么摇头摆手，要么探头看了一眼便缩回去，嘴里嘟囔着“邪气入体，治不了”。
凌妃羽的指尖轻轻颤了颤。她能看见那孩童体内游走的黑气——是城郊坟茔里滋生的尸气，附在孩童身上吸噬生机，寻常药材确实无用，可对她而言，不过是随手可解的小麻烦。
“这位大哥，请留步。”她上前一步，声音清润如泉水击石。
汉子猛地停住脚，通红的眼睛盯着她，带着几分绝望的希冀：“姑娘……你能救我儿？”
“可试。”凌妃羽不废话，伸手搭在孩童腕上。指尖灵力如细流渗入，触到那团黑气时，她眉心微蹙——这尸气比她想的更杂，竟混了一丝妖力，像是有人刻意引导着尸气往人多的地方扩散。她没多言，另一只手在袖中轻轻一捻，几片嫩绿的柳叶凭空出现，指尖灵力催动，柳叶瞬间化作细碎的绿光，顺着孩童的眉心渗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孩童原本青紫的面色渐渐红润，呼吸也平稳下来，甚至轻轻哼唧了一声，伸手抓住了汉子的衣襟。
“活了！我儿活了！”汉子喜极而泣，“噗通”一声就要跪地磕头，被凌妃羽轻轻扶住。
“举手之劳，不必多礼。”她温声道，“只是这孩子体内的邪气未清，需用艾草、菖蒲、金银花煮水沐浴三日，往后莫让他再去城郊的乱葬岗附近玩耍。”汉子连连应下，又要掏银子谢她，凌妃羽却摆了摆手：“我不要银钱，若大哥真心想谢，便帮我寻一处城郊的宅院，清净些就好。”
汉子应得爽快，第二日便带着凌妃羽去了城南的一处小院。院子不大，有个小小的天井，墙角还长着几株半死的月季，院后靠着一片竹林，倒合了凌妃羽的心意。她付了些碎银，汉子推辞不过收下，临走前还念叨着要给她宣传，让邻里都知道这里来了位神医。
凌妃羽倒没在意这些。她先是在院中种下一株紫藤——这是她本体灵木的旁枝，种下后只需指尖一点灵力，紫藤便疯长起来，藤蔓缠绕着廊柱，很快就爬满了半个天井，紫色的花苞缀满枝头，眼看就要绽放。接着她又在墙角种了些薄荷、甘草、当归，都是些常用的草药，随手催生便能入药。最后，她在院门口挂了块木牌，上面用墨笔写着“凌氏医馆”四个字，字迹清隽，带着几分草木的疏朗。
（本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