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春。
太和殿的琉璃瓦在朝阳下映出一片耀眼的金辉,铜鹤香炉里升起的青烟轻飘飘地在空中打转,与阶下禁军甲胄反射的冷光纠缠在一起,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片宫廷的肃杀气息。
沈辞安稳坐在龙椅上,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浮动。十八岁的皇帝面容俊美得像画中人,可那双桃花眼里却藏着深渊般的平静,带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他嘴角微扬,笑意若有若无,但谁也看不透这笑容背后的深意。
斩疆尘站在丹陛旁,银白蟒纹铠甲在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他身形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刀,整个人就像一柄刚出鞘的长剑,锋芒毕露却又冰冷至极。
“陛下,淮南王上奏,言镇国大将军权势过重,恐危及社稷,恳请陛下收回禁军兵权,另择贤能。”礼部尚书哆哆嗦嗦地出列,双手高举奏折,声音干涩得像是磨破了嗓子。
殿内瞬间寂静下来,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沈辞安和斩疆尘身上,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沈辞安指尖轻轻叩击着龙椅扶手,发出“哒哒”的声响。每一下节奏都精准得让人心头发凉。
“李大人觉得,谁是贤能?”沈辞安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尚书被这一眼盯得浑身发寒,“我……臣不敢妄议!”
“不敢?”沈辞安的语气平和,却字字如冰锥刺入人心,“当年魏庸独揽朝纲,你不敢说话;赵坤科场舞弊,你也不敢说话;如今淮南王想夺兵权,你倒敢替他传话了?”
“陛下饶命啊!”李尚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贴着冰冷的金砖,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罪该万死?”沈辞安挑眉看向斩疆尘,“斩将军,你觉得呢?”
斩疆尘上前一步,铠甲碰撞声清脆利落:“回陛下,李尚书勾结藩王,动摇国本,按律当斩。”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仿佛宣判的不过是一只蝼蚁的生死。李尚书听到这句话,脸色惨白,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拼命磕头:“陛下开恩!臣……臣是被迫的!臣也是受害者啊!”
沈辞安懒得多看他一眼,直接挥手示意:“拖下去,秋后问斩。家产充公,用这些钱抚恤那些被他逼害的寒门士子。”
禁军粗暴地拖走了哭嚎不止的李尚书,其余文武百官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大殿内弥漫着压抑的氛围,只有沈辞安心底那抹笑意越发明显。
“还有谁觉得,斩将军不适合掌管兵权?”沈辞安缓缓扫视全场,目光如刀刃般凌厉。
无人应答。那些原本打算附和的声音此刻全都咽回了肚子里,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板缝里。
“很好。”沈辞安唇角微扬,语气淡然却铿锵有力,“斩将军是朕的肱骨之臣,也是我大沈的屏障。谁要动他,就是与朕作对,与整个大沈作对!”
这句话如同雷霆炸响,震得群臣心神俱颤。斩疆尘垂眸不语,却隐隐从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复杂。他知道,沈辞安这是在护他,也是在将他推向更大的风浪。
朝会散后,沈辞安召见斩疆尘进入御书房。
“淮南王试探我们来了。”沈辞安摘下沉重的龙冠,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略显疲惫,“他手中握有兵权,还联合了几位对朕不满的藩王,迟早会有所动作。”
“臣愿率兵南下,平定叛乱!”斩疆尘单膝跪地,语气坚定。
“别急。”沈辞安摇头,递给他一杯热茶,“我们初登大宝,根基尚浅,不宜贸然兴兵。况且,淮南王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棘手的是他背后的人。”
“陛下是指……”
“太后。”沈辞安的声音陡然冰冷,眼中闪过一抹阴霾,“虽然被关进了冷宫,她的势力仍未清除干净。淮南王如此嚣张,必然得到了她的默许,甚至可能还有某些旧臣的支持。”
斩疆尘皱眉思索片刻,试探道:“那臣去一次冷宫?”
“不必。”沈辞安轻笑着放下茶杯,“太后现在就是个诱饵,留着她,才能钓出更多的鱼。”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低沉而郑重,“倒是你,最近需格外小心。李尚书虽死,但朝堂上对你虎视眈眈的人还有很多。”
“臣不怕。”斩疆尘目光一凛,眼底掠过一抹冷意,“谁敢不识相,臣不介意送他们去陪李尚书。”
沈辞安闻言笑了,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细腻的皮肤:“我知道你不怕。但你是朕的人,朕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你分毫。”
斩疆尘身体猛地一僵,耳尖悄然泛起红晕。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能够清晰闻到沈辞安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配合那温热的触碰,竟令他的心跳加速起来。
“陛……”
“叫我辞安。”沈辞安打断他,声音低柔得几乎融化在空气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我辞安。”
斩疆尘犹豫了一瞬,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辞……辞安。”
沈辞安满意地笑了,随即伸手将他拉进怀中。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斩疆尘怔怔地靠在他胸口,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一时间忘记了挣扎。
“疆尘,”沈辞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夹杂着丝丝沙哑,“等平定了藩王,清除了余党,我们就一起去江南看看吧。听说那里的春天,比皇城还要美。”
斩疆尘心底猛地一颤。江南——那个充满诗意的地方,是他儿时梦寐以求的净土。他低声回应:“好。”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期待。
沈辞安收紧手臂,脸埋在他的颈窝间。他眼底的情绪复杂交织,有温柔,有野心,还有一丝他自己尚未察觉的——恐惧。他害怕自己永远无法逃离这座朱墙环绕的牢笼,害怕有一天,他会和斩疆尘一样,被这片权力的漩涡吞没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