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丝在夜色中飘洒，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盐腥味。苏州码头灯火摇曳，晕染出一圈圈暖黄的光晕。盐铁司的漕船正静静停泊，湿透的帆布低垂着，仿佛某种蛰伏的巨兽。
斩疆尘站在茶棚下，目光沉沉地落在忙碌的漕船上。顾昀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玄色劲装贴合着挺拔的身形，腰间佩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的力夫，神情专注而警惕，像是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猛禽。“这小子倒真是个当亲卫的料。”斩疆尘心中暗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将军，这批盐要送去湖州，顾家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接应。”副将压低声音，将一张清单双手递上，“不过……码头上的力夫提到，这几天总有些生面孔晃悠，看着不像是普通的百姓。”
斩疆尘接过清单，指尖从“海盐三千石”几个字上掠过，唇角微微勾起：“生面孔？你觉得他们是冲着盐来的，还是冲着顾家来的？”
副将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昀忽然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得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将军，方才我去查哨，在码头西侧的废仓库里，看到几个黑衣人，他们似乎在画漕船的路线图。”
斩疆尘眉峰微挑，偏头看向顾昀。雨水顺着少年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却未能模糊那双清澈的眼睛。他顿了一下，问：“看清他们的模样了吗？”
“天太黑，又是下雨，没看真切。”顾昀垂下眼帘，手指下意识地轻扣刀柄，“只是，他们腰间好像挂着令牌，形制像是前朝的遗物。”
“前朝遗物？”斩疆尘指尖轻轻敲击茶桌，发出哒哒的声响。赵显虽被擒拿，但江南一带的前朝余孽仍未肃清，若与那些老牌世家勾结起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的眼神移向远处的画舫，沈辞安正在船上，烛火摇曳间，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传令下去，”斩疆尘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融进雨声中，“漕船按原计划出发，但改走暗渠。让亲卫营换上力夫的衣服，埋伏在废仓库附近，等着鱼上钩。”
“是。”副将领命离去。
顾昀目送副将的背影消失，忽然开口：“将军，要不要通知顾家那边？明日一早，他们的接应队伍会在湖州渡口等。”
斩疆尘转过身来，眼神带着几分审视：“你觉得，顾家可信？”
顾昀指节微微收紧，随即抬眸直视对方：“祖父既已归顺陛下，自然可信。但那些老牌世家与我顾家积怨已久，怕是会趁机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斩疆尘轻笑一声，眼底透着冷意，“他们若敢来，正好一网打尽。”他说完，忽然伸手拍了拍顾昀的肩膀，“今晚跟紧我，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亲卫。”
顾昀身体略显僵硬，低头躬身行礼：“是。”
夜幕深沉，雨势越发密集。废仓库的阴影中，十几名黑衣人正低声商议，手中摊开的图纸清晰地标明了漕船的航线。亲卫营的士兵屏息潜伏四周，刀刃出鞘的声音被雨声掩盖。
斩疆尘蹲在茶棚横梁上，目光锐利地盯着那些黑衣人。他们的动作干练利索，腰间的令牌在闪电划破天际的一刹那闪现出幽微的光芒——确实是前朝的样式，但做工粗糙，不似正品。
“将军，动手吗？”顾昀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斩疆尘摇了摇头，这些人太过显眼，显然有诱敌深入的意图。真正的杀招，恐怕藏在别处。他的目光忽然转向画舫，窗内的烛火已然熄灭。
就在这时，漕船方向传来一声闷响，伴随着力夫惊慌的呼喊和兵器碰撞的脆响。有人开始劫船！
“果然来了！”斩疆尘翻身而下，长刀出鞘，“顾昀，跟紧了！”
他带领士兵冲向漕船，雨水混合着血水溅在脸上。劫船的人比仓库中的黑衣人更为凶狠，招式凌厉，每一击都直取要害，且对漕船的布局异常熟悉，显然是事先踩过点的。
斩疆尘的长刀如银蛇舞动，在人群中穿梭游走，眨眼便解决了三人。眼角余光瞥见顾昀正与一名黑衣人缠斗，那人招招避让，似乎有意放水，始终避开顾昀的致命部位。
“顾昀！”斩疆尘厉声喝道，长剑脱手而出，穿透了那黑衣人的咽喉，“你的对手，是他们，不是我！”
顾昀脸色骤然苍白，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嘴唇微微颤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此时，副将匆匆跑来，声音急促：“将军！仓库里的黑衣人跑了！他们留下一封信，说顾家勾结前朝余孽，意图劫走盐铁司物资！”
斩疆尘瞳孔一缩，调虎离山、栽赃嫁祸——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顾家的接应队伍呢？”他问道，语气冰冷。
“还没有到！湖州渡口传来消息，说他们被不明势力缠住了！”
斩疆尘的目光再度投向画舫方向，忽地明白了沈辞安的用意。这位帝王早有预料，故意袖手旁观，便是为了试探顾家是否会反叛，看这些老牌世家能耍出什么手段。
“传我将令，”斩疆尘的声音穿透雨幕，“亲卫营分两队，一队护送漕船改道暗渠，一队随我去湖州渡口！”
他翻身上马，顾昀紧随其后。雨夜里，马蹄踏碎积水，发出啪啪的声响。
“将军，”顾昀忽然开口，声音颤抖，“家祖父绝不会与前朝余孽勾结，这必定是陷害！”
斩疆尘没有回头：“是不是陷害，到了渡口便会清楚。”他突然勒住马缰，看向顾昀，“你若真心想为顾家正名，该知道怎么做。”
顾昀浑身一震，迎上斩疆尘锐利的眼神，随即猛地拨转马头：“将军，我去通知家祖父！他会亲自带人前往渡口接应，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斩疆尘目送他消失在雨幕中，指尖轻轻叩击刀柄。这步棋，顾昀接下了。是真心护家，还是另有盘算？答案很快便会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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