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卫生间里，汤姆的愤怒嚎叫逐渐变成了委屈的呜咽，最后化为颓丧的沉默。他趴在水冰凉瓷砖上，尾巴无精打采地卷着，看着镜子里面顶着一脸抽象派艺术妆容、狼狈不堪的自己，内心充满了悲愤和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明明是那只狡猾的老鼠先动的手！为什么受罚的总是他？！

他伸出爪子，泄愤似的挠了挠卫生间门，但只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门外没有任何回应。女主人这次是铁了心要关他禁闭了。

饥饿感再次袭来，伴随着孤独和被遗弃的感觉。他开始有点后悔——不是后悔追杀杰瑞，而是后悔手段不够高明，又一次被对方算计，落得如此下场。他盯着门缝底下透进来的一丝光线，耳朵耷拉着，第一次品尝到了“铁窗泪”的滋味。

而客厅里，杰瑞正享受着胜利的自由。他悠闲地躺在女主人的天鹅绒沙发扶手上，小爪子抱着那块小饼干，啃得咔嚓作响，得意的小腿还一晃一晃。阳光温暖地照在他身上，舒服极了。

他时不时瞥一眼紧闭的卫生间门，心里盘算着那只蠢猫还要被关多久。没有汤姆追逐的日子虽然安全，但……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甚至……有一点点无聊？

杰瑞甩甩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赶出去。他跳下沙发，决定充分利用这难得的自由时光。他先是去猫粮盆里（汤姆的！）偷了几颗看起来最酥脆的猫粮，当零食嘎嘣掉，又跑到厨房，顺着桌腿爬上去，试图打开糖罐——可惜盖子太紧，失败了。

他玩了一会儿窗帘绳秋千，又推着一颗玻璃珠满屋子跑。但玩着玩着，兴奋劲渐渐过去了。屋子太大，太安静了。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被汤姆疯狂追杀，上演着惊险刺激的生死时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

他甚至有点怀念汤姆那咋咋呼呼的咆哮和笨拙却有力的扑击了。

自由，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

时间慢慢流逝。夕阳西下，给客厅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芒。

杰瑞趴在自己的洞口，看着那扇依旧紧闭的卫生间门，小爪子托着下巴。他开始觉得……自己上午的恶作剧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虽然很好玩，但害得汤姆被关这么久，还饿着肚子……

一丝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愧疚感，悄悄钻进了杰瑞的心里。

他溜回洞的深处，翻找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拖出来一小块用蜡纸精心包裹的东西——那是他珍藏的、最后一点松露奶酪，他一直没舍得吃。

他抱着这块珍贵的奶酪，溜到卫生间门口。门缝很窄，但足够塞进这样一小块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奶酪从门缝底下推了进去。然后立刻嗖地一下跑回最近的掩护体——垃圾桶后面，紧张地观察着。

卫生间里，汤姆正饿得数瓷砖缝里的蚂蚁（幻觉），突然闻到一股无比熟悉的、魂牵梦萦的奢华香气！他猛地抬头，看到门缝底下居然被推进来一小块东西！

是陷阱！一定是陷阱！那只阴险的老鼠肯定又想耍什么花招！

汤姆警惕地匍匐前进，围着那块奶酪转了好几圈，用鼻子使劲嗅，甚至用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香气是真实的。奶酪也是真实的。看起来没有任何机关。

为什么？杰瑞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嘲笑？

肚子又叫了，比任何一次都响亮。松露奶酪的诱惑是致命的。

汤姆内心挣扎得更厉害了。吃，就等于向敌人（或者说，戏耍他的对手）低头。不吃，饿的是自己，而且暴殄天物！

最终，对奶酪的热爱和饥饿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迅速地、几乎是囫囵地吞下了那一小块奶酪。美味在口中炸开，幸福感暂时驱散了所有委屈和愤怒。

吃完后，他舔舔嘴巴，心情复杂地看着门缝。对方给了这么珍贵的食物，自己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虽然是被关着。

他环顾四周卫生间里有什么可以当回礼的？水？对方不缺。猫玩具？老鼠肯定不喜欢。

他的目光落在了女主人的梳子上，上面缠着不少他掉的毛。他灵机一动，走过去，小心地从梳子上勾下来一小撮最柔软的、灰蓝色的猫毛，然后用爪子仔细地搓啊搓，把它搓成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球。

他趴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小小的毛球，也从门缝底下推了出去。

垃圾桶后面，杰瑞惊讶地看着那个从门缝里滚出来的、用汤姆自己的毛做成的小毛球。他跑过去，好奇地用爪子拨弄了一下。毛球很软，带着汤姆身上特有的味道（混合着一点点墨水味和奶酪味）。

杰瑞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毛球。这算什么？回礼？休战协议？还是……友谊的象征？（这个念头让他打了个冷颤）

但他没有扔掉毛球，而是把它抱回了自己的洞里，放在了那堆宝贝旁边。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一门之隔的两边弥漫开来。

汤姆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好像不那么憋屈了。他趴回原地，甚至开始有点犯困。

杰瑞回到洞里，看着那个小毛球，时不时用爪子碰一下，心情也有点奇怪。

夜幕降临。 女主人终于忙完了事情，想起了被关禁闭的汤姆。她打开卫生间的门。

汤姆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冲出来抱怨或者继续追杀杰瑞。他只是慢吞吞地走出来，看了女主人一眼，然后默默地走到自己的猫粮盆边，开始安静地吃饭。脸上的墨水迹已经干了，看起来更像一个可怜的受害者了。

女主人看着他那副“老实了”、“知道错了”的乖顺样子，心软了，甚至又给他加了一勺猫粮。

杰瑞从洞口看着安静吃饭的汤姆，也没有出来挑衅。

一夜无话。

第二天，阳光依旧明媚。 汤姆脸上的墨水迹经过一夜的睡眠和舔毛，终于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蹲在客厅中央，认真地洗着脸，决心恢复自己英俊的容貌。

杰瑞溜出洞口，习惯性地想去偷一片早餐桌上的燕麦片。

一切仿佛又要回到原点。

然而，当杰瑞抱着燕麦片跑过汤姆面前时，汤姆只是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听不出是威胁还是打招呼的咕噜声，然后继续低头舔爪子。

杰瑞愣了一下，脚步没停，迅速溜回洞里。但他发现，汤姆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刻追过来。

一种新的、奇怪的默契正在形成。

当然，这绝不意味着追逐的结束。 也许十分钟后，为了一片更美味的培根，大战又会重启。 也许下午，为了一个温暖的晒太阳 spot，争夺再次上演。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平静的早晨，经历过禁闭、饥饿、投喂和回礼之后，空气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休战气息。

永恒的追逐永不停止，但偶尔，也可以按下短暂的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