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和卧室安静得可怕。
已经是冷战的第三天。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天争吵后凝固的冰冷分子,呼吸间都带着僵持的涩意。吴所畏抱着枕头蜷在客卧的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竖着,捕捉着主卧方向的任何一丝动静。
什么都没有
那个平时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的人,这次居然真的三天没来敲他的门,没给他发一条信息,甚至连一点故意弄出的响动都没有。
吴所畏心里又气又闷,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凭什么每次都是他先低头?这次明明是池骋那个混蛋先无理取闹!
而此时,主卧隔壁的书房里,情况却不太妙。
池骋高大的身躯有些难受地蜷在对于他来说略显短小的沙发上,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眉头紧锁,嘴唇干裂,呼吸带着不正常的灼热。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觉得头重脚轻,喉咙发干,显然是感冒前兆。
若是平时,他早就借着这点不舒服,理直气壮地去敲客卧的门,把那个心软的大宝捞回怀里,享受全方位的关心和照顾了。
可现在…
池骋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摸过手机。屏幕干净得刺眼,除了几条工作邮件和垃圾短信,没有任何来自特定联系人的新消息。他和吴所畏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最后一句是他语气冷硬的要求,下面没有回复。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比身体的难受更让人窒息。
他赌气似的把手机扔到一边,挣扎着爬起来,找到空调遥控器,对着那个制冷按钮狠狠按下去,一直按到温度显示变成冰冷的16度。
呼呼的冷风瞬间从出口灌下来,吹得他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让他滚烫的体温得到片刻自虐般的舒缓。
“反正…你也不管我…”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幼稚的负气。他重新蜷回沙发,扯过旁边一件薄薄的西装外套盖在身上,在越来越强烈的头晕目眩中,昏昏沉沉地睡去,或者说,是昏厥过去。
夜越来越深。
池骋觉得自己像是在冰与火的地狱里交替轮回。一会儿冷得牙齿打颤,一会儿又热得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喉咙干得冒烟,头痛得像要炸开。意识浮浮沉沉,他几次想挣扎着起来喝水吃药,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最难受的时候,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也不肯发出一点示弱的声音。
他怕。
怕哪怕他难受得死在这里,那个在客卧里的人,也真的狠得下心,不管不问。
这种恐惧,比高烧更让他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巨响!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灯光大亮,刺得池骋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
吴所畏站在门口,脸上是压不住的怒火和惊慌,视线飞快地扫过房间里低得离谱的空调温度,以及沙发上那个蜷缩成一团、脸色潮红、明显不对劲的人。
“池骋!你他妈作死啊!”吴所畏三两步冲过来,声音因为愤怒和害怕而发颤。他伸手想去推池骋,指尖却在触碰到他额头皮肤的瞬间,被那惊人的滚烫温度吓得缩了一下。
好烫!
这么烫!这混蛋到底烧了多久?!
就在吴所畏的手要离开的瞬间,一只滚烫得吓人的大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
池骋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努力聚焦在吴所畏脸上。他烧得眼角通红,平日里锐利逼人的眼睛此刻水汪汪的,盛满了难以置信的委屈和害怕。
“…别走。”他哑声哀求,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大宝…别走…”
吴所畏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又酸又疼。
“你…”他刚想骂人,却发现池骋抓着他手腕的手指烫得吓人,而且抖得厉害。
池骋像是终于确认了眼前的人是真的,不是他烧糊涂产生的幻觉,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那股强撑着的劲儿一下子泄了。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滚落下来,顺着高温的脸颊滑落,砸在吴所畏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他像个终于找到家长诉委屈的小孩,把脸埋进吴所畏微凉的手心里,哽咽着,语无伦次:
“你怎么才来…”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烧死在这里?!”吴所畏气得想揍他,声音却也跟着哑了,另一只手慌忙地去摸他的脖子和胸口,一片滚烫。
“我难受…”池骋蹭着他的手心,眼泪掉得更凶,呼吸急促而灼热,“头好痛…身上也痛…冷…”
他一边说冷,一边却浑身烫得像火炉。
“手机…”池骋忽然想起什么,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慌慌张张地解释,像个怕被误会的小朋友,“我手机坏了…收不到你消息…不是故意不理你…”
吴所畏看着他那副烧糊涂了还急着解释的样子,又气又心疼,鼻子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他狠狠抹了一把眼睛,粗声粗气地骂:“装!你继续装!池骋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骂归骂,他却动作迅速地弯腰,试图把沙发上这个大型病号扶起来:“起来!吃药!去医院!”
池骋却像是没听见,或者说根本不想听,只凭着本能死死抓着他的手,往自己怀里带,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慌:“你别不管我…大宝…我错了…你别不管我…”
他烧得意识模糊,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依赖,反复念叨着“别不管我”,眼泪蹭了吴所畏一手臂。
吴所畏的心彻底软成了泥。他再也狠不下心说一句重话,费力地把人半抱半拖地弄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拿过早就准备好的退烧药和水杯,小心地喂到他嘴边。
“吃药!快点!”
池骋就着他的手,乖顺地把药吞下去,眼睛却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吃完药,吴所畏想把他扶到床上去,池骋却不肯松手,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还在小声地抽噎。
吴所畏没办法,只好半抱半扛地把这个巨型委屈包弄回主卧的大床上,用厚厚的被子把他裹紧,自己也脱了鞋上床,连人带被子一起紧紧搂进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帮他焐汗。
池骋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来,或许是药效上来了,或许是终于安心。他往吴所畏温暖的怀抱深处钻了钻,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喟叹。
过了好久,就在吴所畏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怀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带着得意和虚弱的声音:
“…赢了。”
吴所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气得想把他从床上踹下去!
“赢个屁!”他低头,不轻不重地咬在池骋肌肉紧绷的肩膀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声音却带着哭过后的糯软,“下次再敢这样冷战…我直接给你收尸!听见没!”
池骋在他怀里低低地笑了起来,虽然浑身难受,却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赢没赢不重要。
他的大宝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