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泡在蜜糖里,又像悬在蛛丝上。吴所畏——或者说,被池骋命名为“大宝”的娃娃——就在这种极致的宠爱和心惊肉跳的试探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池骋的占有欲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不再满足于将娃娃放在收藏室或书房,而是真正做到了“寸步不离”。
清晨,池骋会抱着它去浴室,将它放在洗手台干燥的大理石面上,一边对着镜子刮胡子,一边透过镜面凝视它。剃须膏的清新气息弥漫开来,混合着池骋身上刚醒时慵懒又危险的味道。
(内心:看什么看?没见过娃娃观摩人类刮胡子这种愚蠢行为吗?……啧,不过这家伙下颌线还挺利落。)
早餐时,娃娃拥有专属的、铺着软垫的高脚椅,被安置在池骋手边。池骋用餐仪态无可挑剔,但总会时不时切下一小块最嫩的蛋白,或者沾着一点果酱的面包边,递到娃娃嘴边,那眼神深邃,带着不动声色的观察。
(内心:又来了!投喂癖吗?!说了不吃!再喂我咬你了啊!……呃,虽然没牙。)
甚至在公司,池骋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能令整个商业帝国震颤的宽大办公桌正中央,也腾出了一小块地方,铺着从意大利空运来的小羊皮软垫。娃娃就坐在那里,像个小小的监工。
高管们进来汇报工作,无一例外会被那过分精致的娃娃吸引目光,又在触及池骋冷淡扫来的视线时,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多看一眼。所有人都知道,池少最近得了个新“爱宠”,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不容任何人置喙。
(内心:尴尬,社死级别的尴尬。想我吴所畏当年也是……唉,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只是个桌面摆件,还是限定版的。)
池骋开会时语气冷硬,决策果决,手指却在无人看见的桌下,轻轻捏着娃娃软乎乎的手,或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它黑色的卷发。
(内心:开会呢!认真点!别玩我头发!再玩秃了!……算了,好像手感是还不错。)
这种无微不至的“宠爱”几乎让吴所畏麻木,直到那天下午。
池骋有个重要的私人会面,似乎不便带着娃娃。他亲自将娃娃放回卧室床上,调整好姿势,又拉过柔软的薄毯,仔细地盖到它胸口下方,确保它看起来舒适又可爱。
“乖乖睡觉,”他指尖拂过娃娃的眼睫,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我很快回来。”
门轻轻合上。
(内心:睡什么睡!又不困!终于走了……啊,自由(虽然不能动)的空气!)
吴所畏刚在心里欢呼完,卧室门又被推开了。
池骋去而复返。
他站在门口,眼神幽深地看向床上的娃娃,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层精致的外壳,直抵内里可能存在的灵魂。
(内心!我艹!怎么回来了?!吓死爹了!还好我专业装死……)
池骋一步步走近,脚步无声,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他停在床边,俯下身,阴影完全笼罩了娃娃。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看了足足有五分钟。
(内心:干嘛呢?相面啊?大哥你约会要迟到了……)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极快地、极其轻微地拨动了一下娃娃垂在身侧的手指。
做完这个突兀又古怪的动作,他再次紧紧盯着娃娃的脸,任何一丝一毫可能出现的细微变化都不放过。
(内心:!!!试探!赤裸裸的试探!阴险!太阴险了!)
吴所畏内心警铃大作,所有意识绷成一根弦,全力维持着绝对静止。
池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玩味的探究。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再次转身离开。
这一次,吴所畏听见了外面大门落锁的轻微“咔哒”声。
(内心:……妈的,防贼呢?防个娃娃?池骋你真是病得不轻!)
他刚松了半口气,一种更诡异的感觉突然袭来。
痒。
鼻子里面,毫无征兆地、剧烈地发痒。
像是有根羽毛在里面疯狂搅动。
(内心:等等……不是吧?阿——阿嚏?!要打喷嚏?!等等!我现在是个娃娃!娃娃不能打喷嚏!忍住!必须忍住!)
可是生理反应如何能靠意念压制?那痒意来得凶猛又刁钻,直冲天灵盖。
(内心:不行了不行了!要死了!池骋会杀了我的!绝对会把我拆了的!阿——阿——)
就在那惊天动地的喷嚏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瞬间——
“咔哒。”
门外传来了极轻微的、钥匙转动的声音。
池骋又回来了!
(内心!!!!!!)
巨大的惊吓如同冰水当头泼下,竟然硬生生把那阵恐怖的痒意给压了回去!
吴所畏感觉自己死过了一回。
池骋走进来,神色如常,甚至嘴边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只是忘了拿什么东西。他走到床头柜边,拿起一份看似遗落的文件。
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床上的娃娃。
依旧完美,依旧安静,连睫毛颤动的幅度都与之前分毫不差。
(内心:……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池骋拿着文件,终于真正地离开了。
许久之后,吴所畏那几乎要崩溃的意识才慢慢缓过来。
(内心:……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没法过了……】
然而,折磨远未结束。
夜里,池骋沐浴后,带着一身湿润温热的水汽上床。他照例将娃娃揽进怀里,习惯性地低头去嗅它发顶虚无的香气,手指眷恋地摩挲它的后背。
但今晚,他的动作比平时更慢,更刻意。
他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缓缓地、带着某种探究的意味,划过娃娃的脊椎骨。一节,一节,缓慢向下。
(内心:……又、又干嘛?)
那触摸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耐心和专注,不像爱抚,更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的接缝,或者……寻找某个隐藏的开关。
(内心:救命……别摸了……求你了……】
指尖来到娃娃的后腰,停顿了一下,然后甚至施加了轻微的、按压的力量。
(内心!池骋!你够了!老子是整体烧制的!没有开关!没有!)
似乎一无所获。池骋的手终于离开了。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娃娃面对着自己,然后,在昏暗的睡眠灯光下,他低下头,凑得极近。
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娃娃的鼻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那张冰凉的、毫无生气的脸上。
他的目光,像是最高倍的放大镜,死死锁住娃娃的眼睛。
那又大又亮的黑色眼珠,倒映着他自己逼近的、俊美却偏执的面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内心:……要亲就亲,不亲就滚……看什么看……再看收费了……顶不住了……】
吴所畏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要被这近距离的凝视烤化了。他全力维持着僵直,连内心吐槽都快进行不下去。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边缘,池骋忽然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低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
他终于退开些许,却将娃娃更紧地搂进怀里,像是终于确认了珍宝绝不会逃脱的恶龙,心满意足地阖上眼。
“晚安,大宝。”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一种奇异的安稳。
(内心:……晚安你个鬼……吓死宝宝了……】
吴所畏僵在滚烫的怀抱里,内心一片狼藉。
他知道,池骋的怀疑没有消失,反而更深了。
这场无声的、诡异的较量,还远未结束。而他,除了继续扮演一个完美的、没有生命的玩偶,别无他法。
绝望之中,竟然生出一丝破罐破摔的念头。
(内心:有本事你就真的找出证据来……反正……反正……】
反正什么,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