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晨起，若璃正临窗看着云香整理新制的胭脂，苏元捧着个描金漆盘进来回话：“娘娘，曹贵人差人送了帖子来，说是在繁英阁设了晚膳，请您过去聚聚。”
若璃接过那张洒金绣花香笺，指尖拂过上面娟秀的字迹，唇角噙着丝淡淡的笑意。她在殿内踱了两步，心想整日在万方安和也是清闲，逛园子与赴宴倒也相差无几
虽无意与后宫诸人深交，免得卷入那些说不清的纷争，但这般寻常聚餐，倒也不必太过避讳
“既如此，便去一趟吧。”若璃将花笺放在妆台上，对云香道，“去库房看看，挑些温宜公主能用的东西——江南的那批软缎襁褓，还有宫里新制的小银锁，都备上些。再跟小厨房说，做几样婴儿能吃的米糕、藕粉，不用太多，傍晚过去时顺路带去。”
云香应声记下：“奴才这就去安排。”
若璃点点头，重新坐回窗前，看那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胭脂盒上，映出细碎的光斑——繁英阁的这场宴，大约也会像这光影般，看似平和，底下却不知藏着多少心思
……
傍晚的风带着些微凉意，若璃披着件月白绣兰草的披风，由辛夷扶着，云香紧随其后，身后仪仗的宫灯在暮色里拉出长长的光影，一路往繁英阁去
远远便见阁前廊下挂着的绛色宫灯亮得正暖，曹贵人已带着侍女候在阶前，见了若璃便快步迎上来，笑意温软：“瑾妃娘娘可算到了，妹妹们都在里头等着呢。”
进了正殿，果然见欣贵人、沈贵人、莞贵人与安常在都已在座曹贵人
引着若璃往主位走，笑道：“今日特意备了些新鲜菜式，想着给娘娘们换换口味。”若璃扫了眼餐桌，紫檀木的桌面上铺着素色织锦桌布，菜式摆得错落有致，一眼望去便知费了心思——
……
居中是道龙井虾仁，翠绿的龙井茶叶裹着白胖的虾仁，油光透亮；旁边一盘粉丝裹虾，金黄的粉丝将虾仁缠得紧实，浇了琥珀色的酱汁，看着便觉鲜香；沈贵人面前摆着道白玉蹄花，炖得酥烂的蹄花浸在乳白的汤里，撒了些翠绿的葱花；莞贵人跟前是碗藕荷羹，粉嫩的藕丁混着莲子，甜香淡淡；欣贵人爱那口糟味，桌上便有糟三样，糟鸡、糟鸭舌、糟毛豆码得整齐；安常在性子喜素，一道清炒荷兰豆配着香菇，看着清爽；另有道松鼠鳜鱼，浇着鲜红的糖醋汁，旁边点缀着青红椒丝，瞧着便开胃
……
“曹妹妹这手笔，可是让御膳房都要自愧不如了。”欣贵人拿起银箸，先夹了块糟鸡，笑着打趣。曹贵人忙道：“不过是想着姐妹们难得聚聚，略尽心意罢了。瑾妃娘娘快请坐。”
……
若璃也不推辞，在主位坐下。席间众人闲话些园子里的景致，若璃偶尔搭话，目光掠过桌面时，见沈贵人用小银勺舀了好几勺白玉蹄花的汤，连带着软糯的蹄肉也吃了不少，眉宇间带着几分满足，想来是合了胃口。她自己则尝了口龙井虾仁，茶叶的清苦混着虾仁的鲜嫩，倒也别致
晚膳撤下后，众人移到偏厅的软榻上歇息。曹贵人见大家额角都带了些薄汗，便吩咐侍女：“去把冰镇的酸梅汤端上来，给各位解解腻。”不多时，侍女们端着描金细瓷碗进来，碗里的酸梅汤泛着暗红，上面撒了层细碎的桂花，冷气混着甜香漫开来，瞧着便清爽。
“还是妹妹想得周到。”欣贵人端过自己那碗，凑到鼻尖闻了闻，笑着喝了一大口，“这酸梅汤里怕是加了冰糖，酸甜正好，一点不涩。”
若璃也端起碗，用银勺轻轻搅了搅，桂花碎在汤里打着转。她抿了一小口，酸梅的醇厚混着桂花的清甜，果然爽口
正觉惬意时，忽听得身旁传来“唔”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强忍着恶心
若璃抬眸看去，只见沈贵人一手捂着嘴，眉头紧紧蹙着，脸色比刚才白了几分，另一只手按着小腹，像是极不舒服。桌上的酸梅汤她才喝了一口，此刻碗沿还沾着点桂花碎
“沈贵人这是怎么了？”若璃放下汤碗，语气里带了几分真切的疑惑。旁的人也都看了过去，曹贵人忙起身道：“可是这酸梅汤不合胃口？还是刚才吃了什么不适的？”沈贵人想说什么，却又偏过头去，像是怕真的吐出来
……
欣贵人眼尖，见沈贵人捂着嘴那副模样，性子本就直爽，当即脱口而出：“妹妹这光景，莫不是有了？”
一句话落地，偏厅里瞬间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声
曹贵人最先反应过来，脸上堆起关切的笑：“欣姐姐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当年我怀温宜时，也总爱这般犯恶心，闻不得太腻的东西，沈妹妹这模样，倒真有几分像。”
欣贵人追问得更急：“那你月事何时来的？这可是最准的。”
沈贵人脸颊涨得通红，手指绞着帕子，嗫嚅着说不出话
“哎呀，在场的都是女人，怀了龙裔是天大的喜事，有什么好害羞的？”欣贵人拍了拍她的手
若璃也温声道：“沈贵人不必羞涩，若真是有了身孕，于你于后宫都是桩喜事，直说便是。”
沈贵人这才抬起头，声音细若蚊蚋：“已、已经迟了半月了……”
“那定是有了！”欣贵人一拍大腿，喜形于色，“这可太好了！”
众人说话时，曹贵人垂在袖中的手指轻轻蜷了蜷，无人看见她唇角极快地勾了一下，转瞬便换上焦灼的神情：“既是如此，可不能耽搁。不如赶紧请个太医来瞧瞧，也好安心。”
说罢便对身旁的宫女吩咐：“你快去太医院，请位太医来。”
“等等！”沈贵人急忙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急切，“要请……要请刘畚刘太医来。”
宫女愣了一下，看向曹贵人。曹贵人笑着应道：“既如此，便快去请刘太医，就说沈贵人身子不适，让他赶紧过来。”
宫女应声退下，偏厅里的气氛又活络起来，只是各人眼底都藏着不同的心思——欣贵人是真心欢喜，若璃神色平和，甄嬛眼中带着真切的替姐妹高兴，安常在则显得有些局促，而曹贵人望着沈贵人的背影，笑意里总似掺了些别的什么
……
刘畚来得很快，提着药箱快步走进偏厅，见了满室嫔妃，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刘太医快给沈贵人瞧瞧。”曹贵人笑着示意，语气里满是关切
沈贵人坐在榻上，双手微微发颤，将手腕伸出，搭在脉枕上。刘畚敛了神色，指尖轻搭在她腕间，闭目凝神片刻，又换了只手，细细探了半晌
偏厅里静悄悄的，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连烛火仿佛都慢了几分
片刻后，刘畚收回手，起身对着沈贵人深深一揖，声音清朗带着笑意：“恭贺小主，贺喜小主！您这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脉象平稳，是位康健的龙裔呢。”
这话一出，沈贵人猛地抬起头，眼里先是错愕，随即是难以掩饰的惊喜，指尖紧紧攥着帕子，几乎要滴下泪来
“真是太好了！”欣贵人第一个拍手笑道，“我就说嘛，准是有了！”
甄嬛也凑上前，握着沈贵人的手道：“眉姐姐，恭喜你。”
若璃看着沈贵人泛红的眼眶，唇边也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这后宫之中，新生命的到来，总归是件让人欣喜的事。
曹贵人忙吩咐侍女：“快给沈贵人换杯温热的参茶来，可不能再喝冰的了。”又对刘畚道，“劳烦刘太医了，还请开些安胎的方子来。”
刘畚应道：“自然，臣这就去拟方子，小主只需安心静养，莫要劳心费神便是。”
……
曹贵人见诊脉结果已定，忙又吩咐侍女：“快，去前殿禀报皇上与皇后娘娘，说沈贵人有了身孕，请他们过来瞧瞧。”
不过半个时辰，殿外便传来脚步声，胤禛与宜修已带着随从赶到。众人连忙起身，齐齐俯身请安：“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胤禛摆了摆手，目光先落在沈眉庄身上，带着几分关切，随即在榻边坐下。宜修紧随其后，在一旁的锦凳上落座，脸上挂着端庄的笑意：“刚听说沈贵人有了喜讯，哀家与皇上都高兴得紧，特意过来看看。”
桌上正放着记录后宫嫔妃侍寝与身体状况的彤史，胤禛随手拿起翻看，若璃坐在对面的榻上，目光无意间扫过那彤史，带着几分好奇
胤禛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看了她一眼，悄悄伸过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眼神里带着一丝示意——那彤史已由内侍封存妥当。若璃会意，轻轻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
“果真是一个月的身孕，彤史记录与脉象也对得上。”宜修也看过了彤史，转向胤禛笑道，“皇上又要添位小阿哥或是小公主了。”
胤禛放下彤史，脸上露出真切的欣喜，看向沈眉庄：“好，好得很。朕这就吩咐太医院，让他们好生照看你，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开口。”
沈眉庄福了福身，轻声道：“谢皇上恩典。臣妾瞧着刘太医诊脉细致，行事也稳妥，若皇上允准，便让刘太医负责臣妾的安胎事宜吧。”
胤禛看向侍立一旁的刘畚，见他神色恭谨，便颔首道：“既如此，那便由你负责沈贵人的身子。务必尽心，若有差池，朕唯你是问。”
刘畚忙跪地叩首：“臣遵旨，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皇上所托。”
殿内一时喜气融融，宜修又叮嘱了沈眉庄几句安胎的忌讳，胤禛则细细问了她近日的饮食起居，众人都围着这桩喜事忙碌着，唯有曹贵人站在角落，看着眼前的热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异样，转瞬便隐入笑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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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英阁的夜宴散后，众人踏着夜色各回住处。若璃乘轿返回万方安和，一路听着风吹过圆明园草木的轻响，倒有几分难得的静谧
沈贵人带着身孕，由侍女小心搀扶着回了闲月阁，阁内早已备下温热的安胎药，烛火映着她略带羞赧又难掩喜悦的脸
欣贵人、甄嬛与安常在也各自散去，园子里的宫灯渐次熄灭，只留虫鸣在夜色里轻响
胤禛并未多作停留，径直回了九州清晏的九州青苑。换下朝服，他斜倚在榻上，指尖摩挲着茶盏，想起沈眉庄白日里端庄又难掩紧张的模样，唇角微扬。苏培盛见他神色平和，轻声问：“皇上，夜深了，传晚膳吗？”
“不必。”胤禛抬眼，“取笔墨来。”
宣纸铺展，他略一思忖，提笔写下“惠”字，笔锋沉稳，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沈贵人有孕，性资淑均，着晋封惠贵人，赐‘惠’字为号。”他将纸递给苏培盛，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即刻传旨去闲月阁。”
苏培盛连忙应下，心里却暗道这“惠”字用得好——贤惠淑德，既合了沈贵人的品性，也显了皇上的看重。
旨意传到闲月阁时，沈眉庄正坐在窗前看月色，听闻宣旨，忙起身接驾
当“惠贵人”三个字入耳，她微微一怔，随即俯身叩谢，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轻颤：“谢皇上隆恩。”
夜风穿过闲月阁的窗棂，送来远处的蛙鸣。而九州青苑内，胤禛已宽衣安歇，帐外烛火摇曳，映着他眉宇间淡淡的笑意——这后宫添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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