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往回走时,秋阳斜斜地铺在湖面上,碎成一片金鳞,随着水波轻轻晃荡,像撒了满湖的碎金子
若璃望着远处被水色环抱的小洲,洲上的树影朦胧成一团黛色,忽然轻轻“呀”了一声,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我倒忘了,”她转头看向身侧的辛夷,指尖轻点着湖面的方向,冰紫镯子在腕间滑出细碎的响,“这园子里是不是有处极特别的住处?去年在永寿宫,皇上让我挑圆明园的住处,我选了万方安和,当时看那平面图,上头标着个名字——蓬岛瑶台,说是在湖中心?”
辛夷捧着月白披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角的银线云纹,细细回想了片刻,点头笑道:“娘娘记的没错。那蓬岛瑶台确实在福海中央,是三座小岛连起来的,四面全是水,只有一座长石桥通着岸。岛上种满了瑶草琼花,春末夏初时望去,粉白的、浅紫的花堆在绿丛里,远远瞧着真像海上仙山落了人间似的。”
“仙山?”若璃眼睛亮起来,望着那片被水雾晕染的朦胧水色,唇角弯起,“听着就有意思。寻常住处要么靠岸,要么临山,这藏在湖中心的,倒真该去瞧瞧。”
董鄂·卓林在旁接话,声音里带着点武将的干脆:“那岛确实独特,上岛要么坐船渡水,要么走那长石桥,桥面铺着青石板,下雨天滑得很。”
若璃望着湖面远处的朦胧轮廓,轻轻摇了摇头,广袖扫过垂落的柳枝,带起几片枯叶:“不过眼下已是秋日,岛上的花怕是谢得差不多了,草木也该黄了,景色估计不是顶好的时候。”她话锋一转,眼底浮起亮晶晶的期待,“不如等明年春天,百花刚冒头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去那‘仙山’看一看。到时候我带着笔墨纸砚,若是景致合心意,便倚着花树做几幅画;要是灵感来了,就着春风作几首诗也是有的。”
她顿了顿,指尖在鬓边珠花上轻轻一点,又想起一事,笑得眉眼弯弯:“对了,今年新酿的菊花酒,封在窖里存着,到时候也带上几坛。在湖边石桌上铺开,就着满岛春光品酒赏景,风里都是花香酒香,岂不是美事?”
富察·傅恒在旁眼中柔和应道:“娘娘想得周到。开春后岛上定是繁花似锦,绿的水、红的花、清的酒,配在一起再合适不过。”
伊尔根觉罗·明安目光沉静地望着湖面,缓缓开口:“开春时石桥边该生满青苔了,属下提前让人清理干净,再铺上防滑的草席,娘娘走起来安稳。”
他心思细致,却把细节都想到了
瓜尔佳·景瑞眼睛一转,凑趣道:“那属下就去寻些新奇的颜料来!听说江南新出了种会随光变色的石绿,用来画岛上的水纹,定能让娘娘的画活起来”
云香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那奴婢可得提前想几道配酒的特别小食,让小厨房练练手。配着菊花酒,定能让娘娘就着诗画下酒,越喝越有兴致。”
若璃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头暖融融的,蓝紫色的广袖在秋风里轻轻拂动,像振翅的蝶:“就这么说定了。眼下先把这秋日的乐子享够——明儿听戏,后儿蹴鞠,开春再赴那仙山之约。”
说话间已近万方安和,廊下的菊花还开得热闹,粉的、淡绿的花瓣沾着秋阳,亮得像缀了碎钻
若璃望着天边渐沉的秋阳,橘红色的光漫在她鬓边的翡翠簪上,心里既装着眼前的戏班与蹴鞠,又存着来年春日的蓬岛瑶台,脚步都染上了几分盼头,轻快得像踩着风,连裙摆扫过青石板的声音都带着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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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万方安和的窗纸被秋阳染成暖金色。云林站在镜前,取过象牙梳为若璃梳惊鸿髻,梳子穿过乌黑发丝,动作轻缓利落,专注地将发丝拢起、盘绕,最后将那支红宝石芍药发簪稳稳插进髻顶,花瓣层层叠叠,泛着莹润光泽
若璃望着镜中,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鬓角,“云林手艺真好,真是我的宝贝”
云林眼中笑意盈盈,“娘娘就爱打趣奴婢”
云香已捧着西瓜红绣芍药裙过来,先替她理好内衬,再将短衫披上,仔细系好领口的盘扣,又蹲身抚平襦裙的褶皱,指尖掠过金线镶边的芍药花瓣,轻声道:“珊瑚珠都牢固着呢,娘娘放心走动便是。”
这时,辛夷捧着件秋香色绣折枝桂花的斗篷走进来,斗篷边缘滚着一圈银狐毛,看着就暖和
“娘娘,夜里风凉,山高水长楼临水,带着这个好随时披上。”她将斗篷搭在臂弯,目光落在若璃身上,眼底掠过赞叹和柔和,却只道,“都收拾好了?那便动身吧。”
若璃点头,转身出寝殿,廊下三十余位侍卫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一时竟有些静
……
往日一般清雅的身影,今日裹在浓烈的红缎里,大朵芍药在衣上肆意舒展,金线与珊瑚珠随脚步轻颤,晃得人眼晕
富察·傅恒率先躬身,声音沉稳却掩不住一丝微哑:“娘娘,山高水长楼已备好,戏班候着了。”他垂着眼,指尖在袖中轻轻蜷起。
董鄂·卓林爽朗一笑:“娘娘这一身,比园子里的红枫还艳!今儿听戏定能添三分热闹!”
伊尔根觉罗·明安目光平和,颔首道:“这颜色衬得气色极好,秋日里瞧着暖意足。”
瓜尔佳·景瑞眼珠一转,凑趣道:“奴才刚还以为是朝霞落进了万方安和呢,原是娘娘出来了!”
若璃被逗笑,红裙一旋:“贫嘴。本娘娘哪天不好看,快走吧,别让戏班等急了。”说着率先迈步,辛夷紧随其后,臂弯里的秋香色斗篷在红裙旁轻轻晃动,像一捧温柔的秋光
侍卫们跟在身后,目光不自觉地追着那抹艳色,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