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进万方安和,弘昼便按捺不住性子,脚步轻快地往前跑,目光直直落在廊下的若璃身上——她今日穿了件清水蓝花鸟纹齐胸襦裙,上襦用的是软罗料子,色如晴空映着湖水,清透又温柔,肩头用墨色丝线绣了只展翅的白鹭,鸟羽还缀着银线勾边,风一吹,竟似要从衣料上飞起来般灵动;裙裾是同色纱罗,满绣着花枝与飞鸟,浅粉丝线勾出的桃花娇嫩,留白处藏着银线暗绣的云雾,行走时裙角轻摆,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清雅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梳着精致的惊鸿髻,发间插着碧玺白玉步摇,坠着的珠玉随动作轻轻晃动,鬓边还簪了支粉金芙蓉玉石珠花,耳坠是圆润的粉珍珠,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
弘昼刚跑到跟前,若璃便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笑:“刚在外面见了青樱格格,瞧你们那模样,倒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连脚步都放轻了几分——怎么,还怕她拦着你们来我这儿练字?”
弘昼被点了额头也不恼,反而凑得更近了些,小声抱怨道:“母妃不知道,她先前就总在三松斋附近打转!好几次我练字累了想出去透透气,都能瞧见她跟侍女在不远处站着,也不说话,就盯着咱们院子看。”
这话刚说完,弘昼就对上弘玢递来的眼神——那目光里带着“别多嘴”的提醒,还藏着几分“少提这些事”的谨慎。弘昼吐了吐舌头,识趣地收了话头,转而指着案上的字帖岔开话题:“母妃,咱们今天还练赵孟頫的行书吗?我昨晚把您上次教的‘之’字,又多练了二十遍呢!”
若璃笑着点头,抬手示意他们在自己身侧的梨花木椅上坐下,又让云林取来两人昨日送来的练字纸。她指尖轻轻拂过宣纸上的字迹,目光先落在弘玢的行书上,温声道:“‘捺画的顿笔比上次稳了些,只是收锋时还能再利落点,你看这里——’”说着便取过笔,在空白处示范,“起笔轻落,行笔渐重,到了末端稍顿,再顺势出锋,这样才既有劲气又不拖沓。”
随后她又看向弘昼的楷书,眼底带着笑意:“你的‘竖钩’比之前直了不少,腕力明显练出来了,只是钩角还能再锐利些,别太圆润。”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纸上虚划,耐心拆解着笔法要领,阳光透过廊下的花窗落在她清水蓝的裙裾上,银线绣的云雾似也染上了暖意
……
闲暇时,三人围坐在廊下的檀木雕花小桌旁,云香早已端来冰镇的薄荷玫瑰清露,还摆上了几碟精致点心——琥珀色的盐渍梅子酸甜开胃,杨梅玉露糕裹着一层细白糖霜,茉莉蜜糕透着清雅的花香,还有刚蒸好的蟹黄小汤包,咬开便能尝到鲜美的汤汁
若璃捏起一块杨梅玉露糕,入口清甜带着杨梅的果香,不自觉显露了点平日少见的随性,笑着说:“其实我也最怕麻烦,见青樱在堤岸等着,便想着递杯清露让她知趣离开——既给了皇后体面,也省得咱们往后总被这事缠上。”
她顿了顿,舀了勺清露,语气多了几分通透:“可皇后为了乌拉那拉氏,断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往后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法子。”
说着,她促狭地看向身旁的弘玢,眼底带着点玩笑的意味,“虽说背后议论这些事不太好,但你啊,这回是真被皇后盯上了,往后在园子里,可得多留个心眼。”
弘昼捧着天青釉瓷盏,小口抿着薄荷玫瑰清露,清甜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格外解暑。他一手捏着个蟹黄小汤包,小口咬开皮,鲜美的汤汁在嘴里散开,吃得眉眼都弯了
嚼着汤包的间隙,他想起方才若璃的话,眼神悄悄飘向身旁的弘玢,还偷偷冲三哥挤了挤眼——那模样,像在说“你看,母妃都这么说了,往后你可得小心些”,带着点少年人看热闹的小调皮,又怕被若璃发现,很快便收回目光,抓起块茉莉蜜糕塞进嘴里,含糊道:“母妃,这蜜糕真甜!比阿哥所的点心还好吃!”
若璃轻扬下巴,眼底闪着几分狡黠的笑意,语气带着点小得意:“你们别瞧我平日总在院里练字看书,其实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也就你们今年才进园,没赶上热闹——去年秋天,天高气爽的,我带着云香、云林,还有府里的侍卫,前前后后几十号人,去天高水长楼看过好几回戏,《长生殿》的婉转、《游园惊梦》的雅致,连戏班老板都夸我懂行。”
她顿了顿,想起当时的热闹劲儿,笑意更浓:“后来还在万方安和附近清了块平整草地,拉着他们踢了场蹴鞠。你们猜怎么着?”
不等兄弟俩回应,她便挑眉道,“为了方便跑跳,你瑾母妃特意换了身宝蓝色的男装劲装,束了发,混在侍卫堆里也没人认出来——最后啊,还是我和傅恒赢了,他们几个大男人,输了还赖账呢!”
弘昼眼睛瞬间亮得像落了星子,手里的汤包都忘了咬,连忙往前凑了凑:“母妃!您还会踢蹴鞠?男装是不是特别英气?早知道去年我就该跟皇阿玛求着来圆明园!”语气里满是懊恼,恨自己没赶上那样的热闹
弘玢坐在一旁,唇边也漾开浅淡的笑意,眼底的沉稳褪去几分,多了些少年人的鲜活
他望着若璃,轻声道:“母妃倒是洒脱,这般自在的日子,倒比宫里有趣多了。”话里带着几分真心的羡慕,也因这轻松的氛围,少了些往日的拘谨
若璃抬手轻轻摸了摸弘昼的头,指尖拂过他柔软的发顶,笑着安抚:“不急,不是说皇上要在园子里待到深秋快入冬嘛,有的是机会热闹。等往后你们听完先生的课、练完字,我就带你们玩投壶。”
她说着,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的得意:“你们别小瞧我,我小时候就投壶,七步远的距离,背对着壶都能投中,去年连傅恒都不是我的对手呢!”
话音刚落,她转头望向廊下值守的傅恒,眼底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扬声问道:“傅恒,我说的没错吧?”
傅恒闻言,连忙上前半步,拱手躬身,语气带着微微宠溺问答:“回娘娘,您的投壶技艺确实厉害,属下去年输得心服口服。”
弘昼立刻往前倾了倾身子,双手不自觉攥着衣角,眼睛亮得像缀了星子,语气满是期待:“那说好了!瑾母妃今年秋天一定要带我的!也得带上三哥,咱们一起玩才热闹——到时候我还要跟母妃比一比,说不定练上几个月,我也能赢傅恒呢!”说着,还不忘转头冲弘玢眨眨眼,生怕他不答应
弘玢看着弘昼雀跃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也忍不住轻轻点头——能跟着若璃在园子里自在玩闹,确实比闷在三松斋读书有趣得多
若璃见兄弟俩都应了,笑着点头应下:“说好了,今年秋天定带你们把园子里的趣事都玩遍,投壶、蹴鞠、坐船游湖,一样都少不了。”说着,她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弘昼的额头,眼底满是促狭:“不过你呀,还想赢傅恒?别说是现在,就是再练上一年半载,恐怕也难。”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弘昼不服气的小模样,才笑着补充:“傅恒的投壶功夫,在这园子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实力也就仅在本娘娘之下。你想赢他,可得先过了我这关才行。”
若璃话锋忽然一转,语气顿了顿,目光从弘昼身上移开,落在一旁的弘玢身上,眼底的促狭又深了几分,连声音都带了点调侃的意味:“不过啊,咱们这热闹能不能顺顺利利的,还得看某人——”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意有所指地继续说:“得先把那找上门的‘桃花债’给安顿好才行。不然往后园子里总有人跟着、等着,你母妃想带你们玩得自在些,恐怕都难,到时候可真是左右为难咯。”
说着,她还冲弘玢挑了挑眉,那眼神明摆着是在说“你心里清楚是谁”,逗得一旁的弘昼也跟着起哄,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弘玢
弘玢耳尖瞬间泛起薄红,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收紧,避开若璃促狭的目光,低头抿了口清露,声音轻了几分:“瑾母妃说笑了,不过是皇额娘的侄女,往后我避开便是,不会让她扰了咱们的清净。”
话虽这么说,他指尖却悄悄摩挲着杯沿——想起青樱几次在园子里“偶遇”的模样,还有皇额娘那不容拒绝的姿态,眼底还是掠过一丝无奈,只是不愿在若璃和弘昼面前显露,只轻声补充道:“我会处理好,不劳瑾母妃费心。”
……
二人起身准备回三松斋时,弘昼的小太监早已拎着个描金雕花的食盒候在院外,见他们出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弘昼眼尖,一眼就瞧见食盒上熟悉的锦缎纹路,笑着掀开盖子——里面满满当当码着两碟点心,一方是裹着细白糖霜的茉莉蜜茶糕,一方是还冒着热气的蟹黄小汤包,正是若璃特意让人多备的
“还是母妃疼我!”弘昼欢喜地合上食盒,让小太监拎稳,又转头冲若璃挥了挥手,“母妃我们先回去啦,明日再过来练字!”
弘玢也跟着躬身行礼,目光掠过食盒时,眼底也漾开一丝暖意,轻声道:“多谢母妃,我们明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