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清晏的正殿内,鎏金铜炉燃着沉静的龙涎香,烟气袅袅缠上殿顶的盘龙藻井,混着紫檀木御案散出的醇厚木香,将晨间的肃穆衬得愈发浓重
苏培盛垂手立在御案旁,手中捧着一本烫金名册,躬身禀报时声音沉稳又清晰:“皇上,此次木兰秋狝,宗室皇亲那边已尽数报上随行人员与出行事宜——敦亲王携福晋,果郡王、慎贝勒,还有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以及青樱格格,皆定了同行;后宫这边,皇后娘娘、瑾妃娘娘、莞嫔娘娘与祺贵人,也已将随行宫女太监的数量清点妥当,皆已记录在册。”
胤禛头也不抬,指尖捏着狼毫笔在奏折上落下朱批,墨色与朱砂在宣纸上晕开,动作间透着帝王的沉稳。待苏培盛话音落尽,他才缓缓抬眼,目光落在一旁正翻看秋狝安排单子的苏逸霄身上
苏逸霄今日换了一身石青色绣云纹的官服,领口袖口滚着银线,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他手中的单子上密密麻麻记着出行的人员、车马、物资调度,指尖轻轻划过“宗室王公”一栏,心中已在盘算:需先与内务府对接车马分配,再跟兵部敲定沿途侍卫布防,待抵达围场后,还要尽快与大哥苏逸尘碰面,核对围猎场地的划分与王公贵族的安置——桩桩件件都需提前捋顺,容不得半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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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隆科多、张廷玉跟着一同去。”胤禛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静,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隆科多负责宗室与蒙古王公的接洽,张廷玉随侍处理沿途政务,你与他们二位商议,确保此次秋狝诸事稳妥。”
苏逸霄闻言,立刻收起单子,躬身应道:“臣遵旨。定与两位大人仔细核对各项事宜,绝不让出行出半分纰漏。”
胤禛微微颔首,重新垂眸看向奏折,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边缘:“若璃那边,你多留意些——她性子随性,许是没备齐围场御寒的物件,你让苏府的人再送些厚实的毛皮过去,免得她到了草原上受冻。”
“臣明白。”苏逸霄应下,心中暗自记下——妹妹素来不爱繁琐,定是没把御寒物件放在心上,确实该提前备好,省得她到了围场后手忙脚乱
一旁的苏培盛见君臣二人敲定了事宜,悄悄退后半步,将名册妥帖收好,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皇上虽面上不显露,却事事记着瑾妃娘娘的周全,这份心思,也只有苏大人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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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批完手中奏折,将狼毫笔搁在笔洗中,指尖轻轻摩挲着御案边缘的雕花,目光望向殿外庭院里的春光,忽然想起方才苏逸霄提及的随行人员,心中暗自思忖:若璃身边那三十多个侍卫,此次也该让他们好好出出彩才是。
那些侍卫皆是从镶黄旗、正白旗等满族大姓中挑选的年轻子弟,不仅骑射精湛,更有不少懂蒙古语、熟稔草原地形,论能力,本就不输宫中禁卫
以往在圆明园,他们多是默默守在万方安和外,鲜少有机会在人前展露本事
此次木兰秋狝,宗室王公、蒙古贵族齐聚,正好让他们在围猎场上露一手——既能让旁人瞧瞧若璃身边人的能耐,也算是给这些年轻子弟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往后论及提拔,也多些实绩傍身
想着,他转头对苏逸霄道:“若璃身边那几十名侍卫,此次围猎也让他们跟着参与。都是满族大姓的好苗子,骑射本事不俗,别总让他们守在帐外,正好借围猎让他们亮亮本事,也让蒙古王公瞧瞧咱们满州子弟的锐气。”
苏逸霄闻言,立刻躬身应道:“皇上思虑周全。臣回头便知会傅恒他们,让他们提前备妥箭具,届时定不辜负皇上期许。”
胤禛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满意——这些侍卫跟着若璃,性子也染了几分沉稳,不似寻常子弟那般张扬,既有本事又懂分寸,此次若能出彩,于若璃、于这些子弟,都是桩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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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古茹今的正殿内,“天籁心音”香饼在暖炉中缓缓燃着,清冽果香混着木质暖意漫开,绕着殿中紫檀木多宝阁、青花缠枝莲纹瓷瓶,将晨间的静谧悄悄裹住
剪秋正领着宫女太监们整理出行的樟木箱,她戴着银指套,将宜修的素色常服、绣着牡丹的朝服一一叠得齐整,衬着毛皮的御寒斗篷则仔细铺在箱底,连衣角的褶皱都捋得平顺;小太监们捧着首饰匣,将东珠步摇、翡翠手镯分类归置,每一件都用软布裹好,生怕路途颠簸磕损了珍宝
阿箬也在一旁跟着学,她捧着青樱的骑射劲装,笨拙却认真地叠着——往日里她多是帮青樱打理首饰、递茶递水,鲜少动手整理衣物,此刻指尖捏着衣料,连叠角都要反复比对剪秋的样子调整,偶尔叠歪了,便红着脸请教剪秋,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青樱从杏花春馆带回的干花,她也都小心收进锦盒,摆在箱子最上层,生怕被重物压着
青樱坐在窗边的软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红珊瑚手串——再过一个月,就要启程去木兰围场了
想起宜修前日的叮嘱,她心里既期待又紧张,一会儿想着要好好练骑马,一会儿又琢磨着见了蒙古格格该说些什么,连目光落在窗外渐浓的春色上,都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宜修则坐在上座的太师椅上,微微闭着眼,指尖轻轻捻着佛珠。暖炉的香气漫过鼻尖,她脑海中却在细细盘算:青樱的骑射还需再请师傅指点,蒙古服饰的纹样得让绣坊加紧赶制,到了围场该如何让青樱在宗室王公面前露脸……
桩桩件件都需妥帖安排,容不得半分差错。待剪秋报上“衣物已清点完毕”,她才缓缓睁眼,目光落在青樱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郑重:“阿箬叠得慢,你也别坐着,去瞧瞧你的箭囊是否备妥——围场之上,骑射才是最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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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松斋的书房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铺着素色锦缎的书案上——案头摆着弘玢常用的流云端砚、弘历的玛瑙湖笔,还有弘昼攥在手里的青白玉卧牛笔搁,这些日常用惯的物件暂未收拾,只等临行前再妥帖装箱,此刻倒成了练字时最顺手的陪伴
弘玢、弘历并肩立在左侧书案前,手中各执一支狼毫笔沉心临摹:弘玢写赵孟頫《胆巴碑》,字迹娟秀中透着沉稳;弘历练苏轼《寒食诗贴》,笔锋藏着少年人的内敛,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右侧书案旁,弘昼也难得坐得端正,握着玉牛笔搁一笔一划写楷书。往日爱蹦跳的性子收敛了不少,眉头微蹙盯着笔下字迹,偶尔写错便取新纸重写,写完还会举着纸凑到两位哥哥跟前,认真问:“三哥四哥,你们瞧我这字是不是比上次好看了?母妃说练好了字,到了围场也能沉下心做事呢!”
弘玢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目光落在弟弟眼底的认真上,温声笑道:“是长进了。不过除了练字,咱们更得记着——到了围场可不能懈怠骑射。皇阿玛常说,咱们是满族子弟,骑射本事不能落于人后,到时候定要好好露一手,也不辜负平日里师傅的教导。”
弘历也颔首附和,指尖轻轻拂过纸上字迹:“是啊,这几日除了练字,每日的骑射练习也得跟上。等去了围场,既要好好赏草原风光,更要把骑射本事练得更扎实,若是能在围猎时帮着猎些猎物,才算没白去一趟。”
弘昼听了,立刻直起身子,攥紧手中的笔,眼睛亮闪闪的:“我知道!我这几日都在跟着师傅练拉弓呢!到了围场,我还要跟母妃身边的侍卫们比一比,肯定能比他们射得准!”
书房内的静谧与少年人的交谈交织,案头的笔墨砚台透着日常的暖意,而关于围场骑射的期许,又让这份安稳里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昂扬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