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蒙古包内的烛火刚被点亮,跳动的火光映得帐内暖意融融。榻上的若璃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像蝶翼般扇动,喉间溢出一声细弱的“好疼”,声音虽轻,却瞬间让守在旁侧的苏逸尘、苏逸霄绷紧了神经,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快步上前,苏逸尘小心翼翼地伸手,避开若璃缠着纱布的左腿,轻柔地将她半扶起来,还不忘让云林取来软枕,稳稳垫在她的后背,生怕动作重了让她再受疼
苏逸霄则立刻接过云香递来的温好的汤药,那汤药是李御医特意留下的,能缓解疼痛、滋养身体,他用勺沿轻轻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后,才递到若璃唇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若璃眨了眨有些发涩的眼睛,视线渐渐清晰,看着兄长们眼底的红血丝与难掩的担忧,看着他们眼下的乌青,便知道白天的事定让他们急坏了,怕是连片刻都没休息
她没有多言,只乖乖地顺着苏逸霄的手,一口口将苦涩的汤药喝了下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知道,只有好好喝药,才能快点好起来,不让他们再担心,不让他们再为自己熬夜
……
待碗底见空,苏逸尘接过云香递来的温水,小心翼翼地给若璃漱了口,又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才终于忍不住,与苏逸霄一同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瓷娃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碰疼她的伤口,怕惊扰了刚醒过来的妹妹
“傻丫头,”苏逸霄的声音带着一丝未平的颤抖,掌心轻轻拍着若璃的背,像是在安抚受了惊的孩子,“从你说要去参加马术比试的时候,二哥心里就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不踏实,后来看到你从马上摔下来,那一瞬间,二哥的心跳都快停了,只想着你不能有事,还好你醒了,还好你没事……”
……
苏逸尘也收紧了手臂,将妹妹护在怀里,语气里满是后怕与疼惜:“往后别再这么逞强了,好好保护自己比什么都重要。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祖父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父亲母亲本就牵挂你的日子,他们要是知道了,该承受多大的打击?大哥只盼你平平安安的,哪怕一辈子待在万方安和,不出来也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
听着兄长们满是后怕的话,若璃心底的后怕也翻涌上来,先前强撑的镇定瞬间垮了
眼眶唰地红透,豆大的泪珠在眼尾打转,她伸手紧紧抱住苏逸尘的胳膊,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衣袖上,声音带着哭腔发颤:“大哥……二哥……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看着青樱要摔下来了,那么高的坡,摔下去肯定很疼,手比脑子快,下意识就去拉了……我也没想到会摔得这么重,现在腿好疼,浑身都疼……”
话音刚落,身上的伤口像是被触动般,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左腿的钝痛更是顺着神经往心口钻,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浸湿了苏逸尘的衣袖,细碎的哭腔从喉咙里溢出,满是委屈与后怕
若璃自小被祖父、父母和两位兄长捧在手心疼宠,从小到大别说这样重的伤,就连磕磕碰碰都极少有过,哪受过这般苦楚
可偏偏这次,她不仅摔得浑身是伤,左腿还缠满了纱布,连起身都要靠人搀扶——更让苏逸尘与苏逸霄愧疚的是,这一切还是在他们兄弟俩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明明他们已经千般留意、万般叮嘱,安排了傅恒等人在外围护持,却还是没能护住她,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份自责与心疼,比他们自己受伤还要难受,苏逸尘甚至在心里暗下决心,往后绝不再让妹妹参与任何有风险的事,哪怕是看似安全的游玩,也要安排足够的人手护着
苏逸霄抬手,指腹轻轻拭去若璃脸颊的泪珠,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又藏着化不开的疼惜,轻声打趣道:“你呀,总是这样,眼里先顾着旁人,连自己的安危都忘了。现在知道疼了、知道怕了,以后可不许再这么莽撞了,要是再敢逞强,大哥和我可饶不了你,回头还得告诉祖父,让他好好管教你。”他故意提了祖父,就是想让若璃多些顾忌,往后能更看重自己的安全
若璃听着二哥的话,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也知道兄长们是为自己好。她往苏逸尘怀里缩了缩,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衣襟,细碎的哭腔闷闷传出来:“大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逞强了。我还没看草原上的狼毒花海呢,之前云宛还跟我说,狼毒花开的时候一片火红,可好看了,现在连坐都坐不稳,肯定看不成了……我想回万方安和了,那里的暖阁暖和,还有我喜欢的话本,云林还会给我做桂花糕……你们千万别告诉祖父和娘,我怕他们知道了急得要哭,要是再担心我,肯定又要睡不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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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宜修带着剪秋,快步来到甄嬛的蒙古包外,橘色旗装的裙摆扫过草地上的碎石,带着几分急切与沉郁
帐内的甄嬛听闻通报,立刻起身整理了下旗装裙摆,抚平衣料上的褶皱,待宜修踏入帐中,便从容地屈膝行了个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怎的有空过来?”语气平和,听不出半分异样
宜修微微颔首,目光却没落在甄嬛身上,而是径直扫过缩在角落的青樱——那丫头正攥着丝帕发呆,头发虽已梳理整齐,眼底却仍藏着慌乱
宜修淡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本宫有话要单独跟青樱说,莞嫔先出去片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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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心中了然,皇后这是要私下教训侄女,也不多言,应声“是”,又不动声色地看了青樱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提醒,似在告诫她“谨言慎行”,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特意将帐帘轻轻拉拢,为两人留出单独说话的空间,动作间尽显分寸
甄嬛走到蒙古包外,寻了处僻静的角落站定,垂眸望着地面的草屑,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心里暗自腹诽:皇后这侄女,当真是不中用,空有皇后侄女这层身份,没半分与之匹配的本事
为了在四阿哥面前出风头,连骑术不稳都不管不顾,硬要跟着逞强,最后不仅没讨着好,还连累瑾妃坠马受苦,平白惹得皇上不满,也让皇后跟着没面子
也难怪,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心思浅、性子急,眼里只看得见眼前的这点“风光”,又能成什么事?经此一事,四阿哥弘历怕是也会记着这份“麻烦”,往后绝不会再给她半分靠近的机会——毕竟,谁会愿意跟一个只会惹祸的人打交道,还连累他最亲近的母妃坠马
……
帐内,青樱见宜修面色阴沉,眉峰紧蹙,手不自觉地摸着手腕上的珊瑚手串,那手串还是先前若璃送她的,此刻却硌得手心发慌。她缩着身子,声音细若蚊蚋,怯怯地唤了声:“姑母……”
宜修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影笼罩在青樱身上,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只轻轻开口,却字字带着分量:“你可知,今日若不是你顶着‘本宫侄女’这道护身符,凭着你连累瑾妃坠马、险些酿成大祸的过错,你早就没了性命?皇上顾着本宫的颜面,顾着乌拉那拉氏的体面,才只让你禁足,没多加责罚,你该好好反省自己的莽撞,而不是还惦记着那些没用的心思!”
青樱被说得头垂得更低,指尖死死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不敢反驳半句——她知道姑母说的是实话,若不是有这层身份护着,她今日绝不会这么轻易过关
宜修看着青樱瑟缩的模样,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本宫让你跟着来木兰围场,是让你在四阿哥面前好好表现,多些相处的机会,让他留意你,不是让你连马都控不住,还要劳烦瑾妃舍身救你!你要是真有本事,当时该想办法让弘历主动来救你,那样一来,既显了他的风度,又能让他对你多些在意,往后也能借此靠得更近,可你看看你,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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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想起白日里在若璃帐中提议让青樱侍疾,却被胤禛当场拒绝的事,眼底的愠怒又深了几分:“本宫原想着,让你去瑾妃身边侍疾,既能赎罪,让苏家看到你的悔意,也能借着这机会多在皇上面前露脸,缓和他对你的印象,可皇上当场就拒了,连半点余地都没留——你自己想想,这事办得多糟!不仅没讨着好,还让皇上觉得你不懂事、会添乱!”
青樱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串珊瑚手串——红珊瑚珠子圆润光滑,泛着温润的光泽,此刻却硌得她手心发慌
她不敢抬头看宜修的眼睛,只知道自己不仅没达成姑母的期望,还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连姑母的安排都被搅黄了,心里又悔又怕,眼眶悄悄红了
……
一旁的剪秋见宜修脸色越来越沉,眉峰拧得几乎能夹碎东西,连忙上前半步,轻声安抚道:“娘娘息怒,青樱格格也才十一岁,年纪尚小,做事难免有考虑不周全的地方,这次也是无心之失,往后多叮嘱几句,她定会记着教训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宜修冷冷打断:“无心之失?五阿哥弘昼与她同岁,当日也在下坡加速,可他却能及时牵制住马,没让自己陷入险境,更没连累旁人!你再看看青樱?在圆明园百骏园学了那么久骑马,心思全用在盯着弘历、半点没把骑术放在心上,连最基本的控马本事都没学会,这能叫无心之失吗?这叫不上心!”
她俯身逼近青樱,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锐利,一字一句都敲在青樱心上:“青樱,你要记清楚,能力才是你做一切的基础。连骑马都控不住,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好,就算真让你凑到弘历身边,又能有什么用?只会让人觉得你是个只会添麻烦的累赘,时间久了,谁还会待见你?”
青樱被说得面色惨白,指尖死死攥着珊瑚手串,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那……瑾妃娘娘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大碍?会不会……会不会怪我?”她心里既担心若璃的伤势,又怕对方记恨自己,声音里满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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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修直起身,语气稍缓了些,却仍带着几分严肃:“御医说傍晚该醒了,腿伤虽重却没伤着筋骨,只是要好好养上几个月才能痊愈。后日咱们就启程回京,瑾妃会直接回圆明园静养;皇上则会带着本宫、还有随行的其他嫔妃回皇宫,本宫到时会安排你回乌拉那拉府,好好在家反省,别再出来惹事。”
她瞥了眼青樱,又补了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你也别好好想想,明年若是皇上准许本宫接你再入圆明园,往后再见着瑾妃,该怎么好好向她赔罪——今日这份救命之恩,你得记一辈子,往后再不可这般莽撞,让她和苏家寒了心,也让本宫失望。”
青樱连忙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姑母放心,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反省,以后再也不莽撞了,也会好好向瑾妃娘娘赔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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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天刚蒙蒙亮,草原上还沾着晨露,便响起了整齐的马蹄声与车轮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胤禛率领众人启程回京,上千名八旗子弟身着劲装、手持兵器,列队随护在队伍两侧,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气势威严,连马蹄踏在地上的声响都整齐划一,尽显皇家仪仗的庄重
……
若璃仍需卧床静养,苏逸尘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手臂稳稳托着她的后背与膝弯,动作轻柔得避开她的左腿伤处,生怕稍一用力就碰疼她。他缓步送入一辆宽敞的马车——车内铺着厚厚的驼绒垫,柔软得像云朵,窗边还挂着素色纱帘,既能遮挡风尘,又能透进柔和的光,不会让车内太过昏暗
云香、云林早已提着行囊在车内等候,见若璃进来,立刻上前帮忙调整软枕,将枕头垫在她的腰后与腿下,让她躺得更舒服些,还特意盖了层薄毯,避免她着凉
苏逸尘站在马车旁,抬头对骑在白马上的苏逸霄轻轻点了点头,两人眼神交汇,无需多言便懂了彼此的意思——苏逸霄需护送若璃回圆明园,而他则要即刻前往边关,履行将军的职责,镇守边疆
他俯身隔着纱帘对车内的若璃笑道:“今年除夕,大哥定会回府陪你吃团圆饭。父亲特意让人捎了信来,说在除夕准备了惊喜,要让你亲自瞧瞧,还不让我们提前告诉你。”
一旁的苏逸霄也勒住马缰,嘴角扬起浅淡的笑意,附和道:“父亲特意叮嘱,让你好好养伤,别惦记着那惊喜,说等你伤好了,到时候保准让你欢喜得跳起来。”
若璃靠在软枕上,听着兄长们的话,眼底满是好奇,却也带着几分娇嗔:“反正离除夕也没几个月了,现在说不说都一样,等回府我自然就知道了,你们就别卖关子啦。不过大哥,你去边关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像上次那样受伤了,我会担心的。”
苏逸尘闻言笑了笑,伸手隔着纱帘轻轻碰了碰若璃的发梢,语气温柔:“放心吧,大哥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在园子里好好养伤,别让我和二哥担心。”
他转头看向立在马车旁的傅恒等三十多名侍卫,这些人都是这些年在圆明园跟着若璃的,性子沉稳可靠,语气带着几分期许:“你们这几年在圆明园,性子磨得沉稳了不少,办事也越来越妥帖。皇上特意跟我说,再过一年,便让你们入我的军营,好好在战场上沉下心历练,学点真本事,往后也能有更大的作为,不辜负自己的功夫。”
傅恒等人立刻躬身行礼,齐声应道:“谢大将军提点!属下们定不负大将军与皇上的期望,好好历练,往后定能护好娘娘,也能为大清效力!”声音铿锵有力,满是坚定。
交代完这些,苏逸尘又隔着纱帘叮嘱了若璃几句“路上别乱动”“按时喝药”“要是累了就多睡会儿”,才不舍地退到一旁,目光仍紧紧盯着马车,满是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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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马车缓缓启动,车轮压过草地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与苏逸霄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苏逸霄策马来到队伍前方,抬手示意军队启程——一部分人护送胤禛与嫔妃们的车队往京城皇宫方向去,苏逸尘则带着另一队人马转向边关,马蹄扬起的尘土渐渐模糊了身影,直到马车转过弯道,若璃隔着纱帘再也看不见兄长的身影,才轻轻收回目光,心里默默念着“大哥一路平安”。
若璃所乘的马车稳稳行在队伍中,车轮碾过土路的声响平稳而有节奏。傅恒、卓林、明安带着三十多名侍卫骑马护在马车两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沿途动静,连远处的飞鸟都不放过——马蹄踏过土路的声响沉稳有序,每逢颠簸路段,侍卫们还会特意放缓马速,甚至有人会伸手轻轻扶着马车边缘,生怕震着车内养伤的若璃,细致得无可挑剔
苏逸霄则骑着马走在队伍前方,时不时回头查看马车情况,确认马车平稳、没有异常,才放心继续前行
这队人马专司护送若璃返回圆明园,与前往皇宫的胤禛车队在中途渐渐分道而行,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却同样带着谨慎与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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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胤禛坐在御驾内,车内铺着明黄软垫,桌上还放着温热的雨前龙井,可他却没心思享用,仍记挂着若璃的伤势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思索片刻,特意唤来苏培盛,语气郑重叮嘱:“你即刻传朕的话给圆明园的姜忠敏,让他务必照看好瑾妃。瑾妃养伤,无论是汤药的熬制、每日的膳食,还是日常起居的照料,每一件事都要他亲自过问、亲自查验,绝不能出半分差错。若有任何情况,哪怕是一点小动静,都要立刻派人回皇宫禀报,不得延误。”
苏培盛连忙躬身应下,头垂得极低:“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安排,定不会让皇上失望,也绝不会让瑾妃娘娘受半分委屈!”说罢,他快步退出去安排,不敢有丝毫耽搁——他很清楚瑾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和苏家的重要性,知道此事容不得半点疏忽,稍有差池,便是掉脑袋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