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携宜修、弘玢三兄弟快步往若璃的蒙古包赶,玄色龙纹常服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周身的急切压过了平日的沉稳
允礼、允禧与敦亲王等亲贵紧随其后,连平日里讲究的步态都乱了几分,只盼着能尽早知晓若璃的安危。到了帐外,侍从忙躬身行礼,胤禛却无暇顾及,径直伸手掀帘入内,宜修与三位阿哥紧跟而入,衣摆扫过帐帘带起一阵风;允礼等人则默契地停在帐外,自觉守在两侧,为帐内留出静养的空间,谁也没有贸然上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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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烛火已燃起几盏,暖黄的光映着榻上的身影。李御医正蹲在榻边,小心翼翼地为若璃更换腿伤药膏,指尖捏着纱布的力度轻得像碰棉花,生怕稍一用力就碰疼她
苏逸尘立在榻侧,指尖轻轻悬在若璃散落的发梢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苍白的脸,满心都是担忧,连皇上掀帘进来的动静都未第一时间察觉,直到胤禛走到榻前,他才猛然回神,忙侧身行礼,却仍不忘用余光留意着榻上的人
胤禛走到榻前,目光落在若璃苍白如纸的面容与缠满白纱布的左腿上,那纱布层层叠叠,连裤腿都被裹得严实,显然伤得不轻,他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沉声向御医发问:“若璃现在情况如何?何时能醒?若是留下后遗症,朕唯你是问!”语气里的威严与担忧交织,让帐内的空气都紧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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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御医连忙起身躬身回话,额角沁出细汗,语气却带着几分笃定:“回皇上,娘娘腿伤已敷上最好的消肿镇痛药膏,肺腑震荡也用银针疏通舒缓过,方才已趁热喂了安神汤药,能助娘娘稳心养气。按娘娘的脉象来看,虽仍有些虚浮,却已平稳许多,估摸着傍晚便能醒转。只是醒后需严格卧床静养,左腿绝不可受力,身上的皮外伤也需每日换药,切不可沾水,避免感染发炎。”
胤禛紧绷的肩线终于稍稍放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明黄玉带钩,他目光冷不丁扫过帐外候着的青樱,那丫头站在角落,虽模样狼狈,眼神里却没多少愧疚,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手指不自觉攥紧了玉带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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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修站在一旁,听到“傍晚能醒”“无大碍”,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她比谁都清楚皇上有多重视苏家,先不说苏家献上的水泥、牛痘方子惠及大清,单说苏逸尘手握兵权却忠心耿耿,皇上便绝不会让瑾妃受半分委屈。若瑾妃真出了意外,苏家满门怕是都会寒心,到时候她这个皇后也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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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自盘算:瑾妃是为护青樱才坠马,这份情必须还得体面,既得让苏家满意,也得让皇上看到她的态度。看来得从本宫私库中寻两株百年老参送来,那参是早年朝鲜进贡的,滋补效果最好,送过去既显诚意,也能为青樱赎罪;再者,必须让青樱日日来侍疾赔罪,一来让苏家看到皇室记着这份恩,二来也能让青樱长个教训,免得日后再这般冒失
思及此,宜修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又藏着一丝刻意的周全:“青樱着实不懂规矩,年纪轻轻行事这般冒失,骑马不知稳妥,竟连累瑾妃受了这么大的罪,实在该罚。依本宫看,不如让青樱往后日日来帐中侍疾,端药换药、打理起居,也好让她好好反省,亲自弥补过错,也让瑾妃看到她的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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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逸霄闻言眼眸一动,立刻转头看向胤禛,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皇上,此事不妥。青樱格格本就是坠马的源头,若璃现在最需静养,让她来侍疾,万一再惹出什么岔子,或是让若璃看到她想起坠马时的惊险,反倒不利于休养,甚至可能加重病情,这可不是小事
弘玢、弘昼、弘历站在榻尾,三个少年都没了往日的活泼,目光紧紧盯着若璃露在外面的手腕——那细白的皮肤上还留着几处细小的划伤,虽不深,却像针一样刺得人眼睛发疼
三人眼眶通红,却不敢上前打扰,只能悄悄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心里一遍遍盼着:母妃快点醒过来,不要再疼了,以后再也不让母妃参加这种危险的比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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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看着榻上毫无生气的若璃,心中早已对青樱满是不满——若不是念及青樱是皇后的侄女,顾全宜修的面子,顾全皇室与乌拉那拉氏的情分,她在连累若璃坠马的那一刻,就该有定数,根本没资格跟着来木兰围场,更别说让她留在帐前侍疾
他指尖转动着白玉扳指,冰凉的玉质让他稍稍冷静,思索片刻后,抬手拍了拍苏逸霄的肩,示意他放心,随即缓和了些许语气,转头朝帐外喊了声:“莞嫔。”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很快便传到了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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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甄嬛垂眸立着,指尖轻轻捻着袖角的兰花纹,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角落的青樱身上。青樱被阿箬扶着,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发间的银饰还沾着草屑与泥土,裙摆上也满是污渍,模样狼狈不堪
可她眼神里除了一丝慌乱,竟没多少愧疚,只一个劲地扯着手中的丝帕,指尖将帕子绞得变了形,还时不时往帐内瞟一眼,像是在确认里面的情况,生怕皇上迁怒于她,全然没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
甄嬛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暗道:这姑娘才十一岁,心思却这般重,为了在弘历面前显能耐,连自己骑术不稳都不管不顾,这般行事不顾后果,不周全,最后连累瑾妃坠马受苦
往后若不加以严格约束,怕是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就算她是皇后的亲侄女,有这层身份护着,也未必能次次都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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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娆、云宛、娜仁、赤那也守在蒙古包外,几个孩子都没了往日的热闹。玉娆紧紧揪着甄嬛的衣袖,手指因用力泛白,声音带着未消的颤抖:“姐姐,瑾妃娘娘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是不是很疼?”
娜仁与云宛也满眼担忧地望着甄嬛,眼眶红红的,连话都说不完整;赤那虽没说话,却也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帐帘,等着甄嬛的答复,脸上满是焦急
甄嬛抬手拍了拍玉娆的手背,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安抚:“放心吧,御医刚跟皇上回话,说娘娘并未伤到性命,只是腿受了些伤,需要好好养些日子,傍晚就能醒过来了。”她刻意说得轻松些,就是怕孩子们太过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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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甄嬛便听到帐内传来胤禛的传话,立刻整理了下衣摆,抚平裙摆的褶皱,快步走进帐内,躬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把青樱带回你帐里看管,派人盯着,从今日起,到后日启程回京,都不许她踏出帐门半步。每日的饭食按份送去即可,不必让她再出来走动。”胤禛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显然已是最终的决定,没有转圜的余地
甄嬛连忙躬身应下:“臣妾谨遵皇上圣旨,定会看好青樱格格,绝不让她再惹出任何事端。”
起身时,她心里暗自苦笑:这烫手山芋刚送走没一会儿,又回到自己手里了,只盼着青樱能安分些,别再在禁足期间折腾,让她也能省点心
随即甄嬛告退,走到帐外拉起仍在发愣的青樱——青樱还在琢磨皇后姑母会不会为自己求情,没料到竟是禁足的处置,一时没反应过来
甄嬛没给她愣神的时间,示意阿箬跟上,径直带着两人往自己的蒙古包走去,步伐沉稳,没有半分拖沓
玉娆见状,也连忙跟着甄嬛一起离开,云宛、娜仁与赤那则依旧守在帐外,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盼着能第一时间听到若璃醒转的消息,时不时还往帐帘的方向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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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亲王与福晋望着被甄嬛带走的青樱,眼底掠过一丝冷意——若不是念及她是皇后的亲侄女,沾着皇室姻亲的名分,就凭她连累瑾妃坠马这一桩事,换作草原上任何一个部落,或是京中普通勋贵家的孩子,怕是在坠马的那一刻,就已没了转圜余地,哪还能只是禁足这么简单
福晋悄悄攥了攥敦亲王的衣袖,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没再多说,只将不满压在了心底——皇室的事本就复杂,他们作为宗室亲贵,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过多议论反而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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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礼与允禧站在一旁,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指尖偶尔摩挲着腰间的佩饰,可彼此对视的瞬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青樱今日的下场,已是皇上顾全皇后颜面后的从轻处置
换作旁人,绝无可能只落个“禁足帐中”的结果,怕是还要罚抄宫规、禁足府中,失了命,甚至影响家族的体面
他们心里都清楚,瑾妃身后的苏家,绝非普通勋贵可比——苏家满门荣耀,世代对皇室忠心耿耿,前几年不仅献上了能加固城防、便利民生的水泥方子,让各地修城、铺路都省了不少力,更拿出了能救治千万人的天花牛痘方子,挽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这份功绩,足以让瑾妃得到皇室的特殊庇护,甚至超越了普通后妃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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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胤禛私下将这层交易也告知了几位亲近的宗室亲贵时,曾感慨:“苏家不求权位,不求封赏,只求瑾妃能在圆明园中自在富贵度日,不侍寝、不生子,安稳一生便好。这般忠心得体,不贪不抢,实属难得,朕自然要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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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皇室而言,苏家是能提供关键助力的“肱骨之臣”,是稳定大清根基的重要力量,而瑾妃则是维系这份默契与信任的重要纽带,说是要“养着个金疙瘩”,也毫不为过——毕竟,苏家的每一份贡献,都在为大清的稳固添砖加瓦,护着瑾妃,便是护着这份难得的忠与信,更别说瑾妃本身就是个通透大方、鲜活灵动又不沾后宫纷争的性子,皇上本就对她多了几分疼惜,把她当女儿般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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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看着榻上若璃苍白的面容,想到她为了护人摔得这般重,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连呼吸都透着虚弱,心里又觉得先前对青樱的处置仍不够——这丫头受了这么大的罪,怎能就这么轻描淡写揭过?
可转念一想,若再加重处罚,怕是会让宜修难堪,影响后宫与前朝的平衡,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不满,待回京后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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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看了眼若璃,又转头望向身旁始终紧绷着神经的苏逸尘,那眼神里满是担忧与自责,显然还在为没能护住妹妹而愧疚
胤禛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力道适中,眼神里的示意再清晰不过:今日之事,朕记在心里,日后定会好好补偿若璃,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你且放心,朕不会亏待她
苏逸尘迎上胤禛的目光,感受到肩头传来的力度,那是皇上的承诺,也是对苏家的认可,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些许——皇上既已这般示意,便不会亏待妹妹,他也能稍稍安心
这时,胤禛才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考量,又藏着一丝对老人的体恤:“今日坠马的事,还是暂且不要传到苏府了。苏老年纪大了,身子本就不算硬朗,若知道若璃受了伤,怕是要日夜担心,茶饭不思,反倒不利于他身子。等回京后若璃养好了,除夕养好了她亲自回府报平安,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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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逸霄闻言立刻点头,沉声应道:“皇上考虑周全,臣等省得,定会严令帐内侍从与府中下人,绝不让消息走漏半分,定让祖父安心。”他最清楚祖父有多疼若璃,若是知晓此事,怕是要立刻从京中赶来,到时候反而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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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逸尘也随之颔首,眼底满是认同:“皇上说得是,祖父若是知晓妹妹坠马,定会心急如焚,甚至可能亲自赶来木兰围场,瞒着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等妹妹好些了再告知不迟。”
站在一旁的宜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知道——若不是青樱顶着“皇后侄女”的身份,有自己这层关系护着,就凭她连累瑾妃坠马、险些酿成大祸这桩事,别说只是禁足,怕是早没了活路,甚至可能连累乌拉那拉氏的颜面。皇上这般处置,已是给足了她面子,她更要谨言慎行,不能再为青樱求情,免得惹皇上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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