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年十一月的傍晚，寒风裹着细碎的凉意掠过万方安和的回廊，廊下的菊花已谢了大半，枯黄的瓣叶蜷在花盆边缘，只余几株晚菊还擎着零星花苞，在风里微微打颤
若璃坐在铺了厚绒垫的楠木轮椅上，身上月光蓝色的交领齐腰襦裙绣着缠枝红玫瑰，花瓣上缀着的细密绒毛被风拂得轻晃，像是要把残存的暖意都凝在衣襟上
外披的冰梅花纹斗篷边缘镶着一圈雪白狐毛，领口的绒毛蹭着下颌，暖得人发懒。发间一支碧玺三彩发簪格外惹眼，红、蓝、绿三色碧玺拼成的缠枝纹顺着簪身蜿蜒，随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出柔润的光，衬得眉眼愈发莹亮，连指尖捏着的暖手炉，都泛着淡淡的沉香
正垂眸翻看新话本里“雪夜访故友”的段落时，就见姜忠敏领着两个小太监快步从月洞门走来，他躬身行礼时，袖口两颗红蓝碧玺袖扣在暮色里格外显眼——正是先前若璃赏的珠子所制，打磨得圆润光滑，映着廊下微光泛着剔透的光
“贵妃娘娘，您吩咐玉翠楼赶制的宫灯，今儿一早便送来了！”姜忠敏语气里满是雀跃，又特意凑前半步，压低声音补充，“奴才亲自开箱验的，一颗珠子都没错位，连您描的蝴蝶翅尖那点水晶缀饰，都按原样嵌好了，跟您的图样一模一样！”
若璃眼睛一亮，连忙放下暖手炉，指尖还沾着话本上的墨香，笑着道：“可真是赶巧了！这会子天快黑了，正好点上灯瞧瞧效果，也不枉咱们等了这些日子。”
话音刚落，两个小太监便小心翼翼捧着个裹着大红绸布的物件上前，绸布边角绣着暗纹，捧着时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碰坏了里头的东西
姜忠敏上前，指尖捏着绸布一角轻轻掀开——一盏半人高的珠串宫灯瞬间露了出来，引得周围众人不约而同发出低低的赞叹
云林、云香最先凑到灯旁，盯着宫灯眼睛都直了：红碧玺珠子拼成的蝴蝶纹在灯架上蜿蜒，翅尖还缀着颗极小的透粉水晶，像沾了晨露
蓝碧玺串成的水波纹绕着灯身，层层叠叠的珠子映着暮色，竟真有几分“水波流动”的错觉
绿碧玺雕成的叶片错落其间，叶脉纹路都清晰可见；还有各色水晶珠、琉璃珠穿插其中，有的拼成细碎的梅瓣，有的缀成灵动的云纹，颗颗珠子都打磨得没有一丝毛边，在暮色里泛着莹润的光
“我的娘娘，这也太好看了！”云香忍不住感叹，伸手想碰又怕碰坏，只能轻轻指着蝴蝶纹，“您看这蝴蝶的翅膀，红碧玺配粉水晶，竟真像活的似的！您这巧思，真是把珠子的美都显出来了！”
辛夷、苏元也连连点头，苏元还特意走近两步，眯眼盯着珠串的拼接处：“这玉翠楼的手艺真不错，线绳都藏在珠子缝里，半点看不出来，珠子串得紧实，纹样也齐整，没辜负娘娘画了两晚的图样。”
小禄子、小顺子几个小太监更是凑在一旁，眼神里满是新奇，连红珠、绿蔓她们都围在灯旁小声议论：“这灯夜里亮起来肯定更绝，娘娘真厉害”
廊下的傅恒、卓林、明安等人也望了过来，傅恒望着宫灯上由珠子拼成的细致纹样，眼底掠过一丝柔和——这蝴蝶展翅的弧度、云纹的卷边，分明是她往日里画话本插图时常用的笔触，连细节都透着她的巧思
卓林忍不住赞道：“娘娘这想法实在别致，寻常宫灯不是绢面就是琉璃，哪有这般用珠子拼纹样的？夜里亮起来，定是全园最特别的景致！”
明安也轻轻点头，目光落在灯架顶端那几颗透明白水晶上，轻声道：“这几颗水晶位置选得好，夜里灯芯点燃，光定能透过水晶洒得更远，连廊下的路都能照得亮堂。”
……
若璃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指尖轻轻碰了碰宫灯边缘的一颗蓝碧玺珠，温温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快，小禄子去取火折子，把灯挂到廊下正中间，再点上灯芯，咱们瞧瞧夜里的模样。”
小禄子连忙应了声，快步取来火折子，又怕火星烫着珠子，特意蹲下身，小心翼翼凑近灯芯——橘色火苗“噌”地燃起，顺着灯芯往上窜，跳动的光很快便将灯内的空间烘得暖融融的
小顺子、小合子连忙上前搭手，一人扶着灯架，一人踮脚够着廊顶的雕花挂钩，稳稳将珠灯挂好，又拽了拽灯绳确认稳妥，才退后两步，站在一旁等着看效果
……
暮色渐渐沉了下来，天边最后一点霞光也淡成了浅灰，晚风裹着初冬的凉意掠过回廊，珠灯随着风势轻轻转动，灯内的暖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珠子往外漫溢。红碧玺映出柔暖的霞光，落在青砖地上像撒了片细碎的胭脂
蓝碧玺透着清透的幽光，绕着灯身晕出淡淡的水色；绿碧玺泛着温润的碧色，叶片纹样在光里愈发鲜活；水晶珠将光折射成细碎的银辉，像落了满地的星子；琉璃珠更妙，竟能把暖光拆成淡粉、浅紫的彩晕，风一吹便跟着晃
……
光影落在不远处的青砖地上，随着珠灯转动渐渐变幻——有时是蝴蝶纹的完整纹样，翅尖的粉水晶映得光都带着柔色，连翅膀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有时是云纹与梅瓣交织，细碎的光斑在地上轻轻晃，像孩童撒了把彩色的糖；风大些时，珠灯转得快了，地上的光影便连成一片流动的彩雾，连廊柱上都沾了几分柔和的光，甚至把若璃斗篷上的狐毛都染得泛着暖色
整个万方安和仿佛被裹进了一层流光溢彩的纱里，暖得让人忘了初冬的寒，连廊下晚菊的花苞，都似在这暖光里多了几分生机
云香看得眼睛都直了，伸手轻轻拢了拢若璃斗篷的狐毛，语气里满是雀跃：“娘娘您瞧！这光透过珠子洒在地上，比话本里写的‘琉璃仙境’还好看！红碧玺的暖、蓝碧玺的清，混着水晶的亮，连风里都像裹着彩光似的！”
云林也忍不住点头，指尖虚指了指灯上的蝴蝶纹：“先前只觉得珠子拼得精致，没想到亮起来这么活——您看那蝴蝶翅膀，光一透，竟像要从灯上飞下来似的，连翅尖的粉水晶都透着甜意！”
辛夷站在一旁，笑着补充：“往后夜里您想在廊下看书，都不用再点别的灯了。这珠灯既亮堂又好看，暖光还不刺眼睛，比寻常烛台贴心多了！”
廊下的傅恒望着流转的光影，眼底满是柔和，轻声对卓林、明安感叹：“娘娘的巧思，总能把寻常物件变得这般雅致。这珠灯挂在这儿，往后万方安和的夜，怕是比园子里的夜还要动人几分。”
连向来沉稳的苏元，都忍不住走近两步，盯着珠灯上的纹样细看：“玉翠楼能把娘娘的图样还原得这般精准，连水波纹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不愧是娘娘提到的玉翠楼”
众人围着珠灯，或轻声赞叹，或指着纹样细语，连寒风都似被这暖光与热闹挡在廊外，只余下满室的欢喜与流光溢彩的温柔
……
第二日苏逸霄刚踏入万方安和，便见若璃坐在软榻上，目光落在廊下的珠子宫灯上，嘴角弯着藏不住的笑意，连指尖都下意识跟着灯影轻轻晃。他脚步放轻走近，笑着打趣：“这才一日没见，我们家娘娘怎么瞧着比得了新话本还欢喜？”
若璃闻声转头，见是苏逸霄，眼睛瞬间亮了亮，连忙招手让他坐到榻边：“二哥快来瞧！这珠灯亮起来比我想的还好看！昨儿傍晚点上时，红碧玺的光像撒了胭脂，琉璃珠还能映出粉紫的彩晕，风一吹，地上的影子都跟着转，连傅恒他们都夸别致呢！”
她说着，伸手点了点灯架上的蓝碧玺水波纹：“你看这水纹，玉翠楼串得紧实，光透过来时，真像水在流动似的。我还想着除夕带回府，挂在琼花苑廊下，夜里跟娘说话时，借着这灯的光，定比挂红灯笼还暖。”
苏逸霄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目光扫过珠灯上细致的纹样，眼底满是宠溺：“果然是你会想的法子，把寻常珠子做成这么好看的灯。不过你这欢喜劲儿，倒让我想起你小时候，得了支新玉簪，也像这样攥着不放，连睡觉都要摆在枕边。”
若璃被说得脸颊微红，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二哥又提小时候的事！不过这灯确实值得欢喜，往后夜里在廊下看书、赏雪，有它照着，连寒意都能散不少。对了，父亲说的除夕惊喜，到底是什么呀？你就先跟我透个底呗！”
苏逸霄笑着摇头，故意卖关子：“那可不成，得等除夕你回府才知道。不过我敢保证，定不比你这珠灯差，保准让你比现在还欢喜。”
说着，他目光落在若璃能自如活动的左腿上，语气又软了些，“你腿好些了就好，不然娘还在府里日日惦记，总怕你在园子里受委屈。”
若璃轻轻搂着苏逸霄的胳膊，脸颊蹭了蹭他的衣袖，语气软乎乎的：“哪会受委屈呀？云林他们把我照料得妥帖，皇上还晋了我贵妃，连珠灯都做得这么合心意。再说只要一想着回府能见到祖父、爹娘，还有大哥和你，心里就满当当的暖，哪还有空琢磨委屈事儿？”
苏逸霄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触到柔软的发丝，眼底满是疼惜与宠溺：“你呀，总是把好的都记着。不过这样也好，心思透亮才少烦忧。等除夕回府，祖父定要拉着你说半宿话，娘也早把你爱吃的蜜饯、糕点都备好了，大哥还特意让人给你打了支暖手的银炉，就盼着你回去呢。”还有惊喜呢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廊下的珠灯上，又笑着补充：“到时候把这珠灯也带回府，挂在你琼花苑的廊下，夜里你跟娘说话，就着这灯的光，定比宫里还自在。”
若璃听着，搂得更紧了些，嘴角弯得像月牙：“嗯！到时候我还要跟二哥一起陪祖父写字，跟大哥说园子里的趣事，咱们一家人围在一块儿吃年夜饭，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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