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暮色渐渐漫过圆明园的回廊,青樱提着鹅黄色霞影纱裙摆,脚步轻缓地往涵古茹今走,阿箬捧着她换下的旧衣裳,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廊下的宫灯已被点亮,暖黄的光映在青樱新衣裳的绣纹上,袖侧的樱花、衣襟的绿萼梅都似添了层柔光
她指尖还无意识地摩挲着纱面,想起白日里瑾贵妃温和的模样,嘴角抿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只是眼底深处,那点关于“依靠”的念头,仍像颗小石子,轻轻压在心上
快到涵古茹今院门口时,阿箬忍不住小声道:“格格,今日这件新衣裳真好看,瑾贵妃娘娘待您可真好。”
青樱脚步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抬头望向院内亮起的灯火,轻声道:“往后行事,更要仔细些才是。”说罢,便提着裙摆,慢慢走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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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古茹今的暖阁里,烛火跳动着暖黄的光,青樱将白日穿的鹅黄色霞影纱衣裳轻轻铺在软榻上,指尖一遍遍抚过袖侧的樱花绣纹——纱面还留着淡淡的熏香,像瑾贵妃身上的暖意,她又抬手摸了摸腕间的红珊瑚手串
她声音压得很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阿箬,我不想做四阿哥的格格。”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块小石头,轻轻砸在暖阁的寂静里,连烛火都似晃了晃
她说着,抬眼望向暖阁外的夜色,眼底的茫然又深了些:“若是真要进四阿哥府里做格格,又没有家族支撑,又只是个格格,连个侧福晋都不是”阿箬听着,也只能低下头,手里攥着的帕子都捏皱了,却想不出半句能宽慰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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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府书房的烛火晕开暖光。十二岁的富察琅嬅端坐在梨花木案前,一身石青色旗装衬得她身姿挺拔,虽无惊鸿之貌,眉宇间却凝着满族贵女独有的沉静端庄,指尖轻轻按着《女则》泛黄的书页,逐字逐句琢磨“妇容”篇里“婉娩淑慎,动合礼仪”的训诫,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琅嬅,今日读的这些,可有什么心得?”富察福晋提着绣着缠枝莲的裙摆轻步走进书房,目光落在女儿专注的侧影上,语气里满是温和的期许,手里还端着盏刚温好的杏仁露,轻轻放在案角
琅嬅闻声立刻起身,屈膝福了福身,声音清亮又规整,不见半分孩童的跳脱:“回额娘,《女则》中‘妇德尚静,妇言尚慎’一句,女儿反复读了好几遍。往后行事,定要守好本分、稳住心性,不随意多言,不轻易失态,绝不让人挑出半分错处。”
福晋笑着上前,伸手拉过她的手让她坐下,指尖触到女儿微凉的手背,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补充道:“书读得透是好,可字也别忘了日日练。你那手小楷,还得再沉些力道,往后若有机会递牌子给贵人看,一笔好字也是加分项。”
话锋一转,福晋的语气多了几分郑重,眼神里也透着明显的盘算:“你也知道,如今宫里最得皇上看重的,是长居圆明园万方安和的瑾贵妃娘娘。她膝下养着四阿哥、五阿哥,这两位阿哥可是皇上现有三个阿哥中的两个;更别说她背后的苏家——一门四子,满门荣耀。她大哥苏逸尘是手握京营兵权的大将军,朝堂上谁不忌惮三分;祖父苏大学士虽已在家闲赋,却凭着早年功绩配享太庙,满朝文官提起他都得恭恭敬敬;二哥在御前当值,从二品的清流文官,说话向来有分量;父亲苏廷焕管着水利漕运,为百姓办了多少实事,民间口碑好得很,前几年献上的水泥方子、治天花的牛痘方子,更是帮了朝廷大忙,皇上都夸苏家‘忠君爱民’。”
说到这儿,福晋特意顿了顿,见琅嬅听得认真,又继续道:“如今四阿哥、五阿哥年纪渐长,往后过个五年到了指嫡福晋的年纪,满京城的勋贵人家,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把女儿送进去?这位置,可是多少人盯着的。”话语里对瑾贵妃的赞叹与看重,毫不掩饰
“不过你也别慌,瑾贵妃虽身份尊贵,却从不摆架子,在园子里待着随性自在得很。皇上对她更是宠信,圆明园的份例给她双倍,她想要什么、提什么要求,皇上几乎是有求必应。”
书房烛火跳动间,富察福晋再次握紧琅嬅的手,指腹摩挲着女儿手背细腻的肌肤,语气里满是不容错辨的提点,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琅嬅,你得记牢——往后若真有机会见着瑾贵妃娘娘,拼尽全力也要握住这份缘分,万不能轻易错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才继续道:“如今宫里的形势多明了?宜修皇后被禁足,乌拉那拉氏失了势,往后这后宫,能稳稳站在最高处的,除了瑾贵妃还能有谁?四阿哥、五阿哥都是她养在身边的,将来不管哪个承了大统,她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后。跟她处好关系,可不是为了一时的体面,是为了你往后一辈子的依靠。”
这番话直白又恳切,听得琅嬅心头一紧,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素色绢帕,指节都泛了白,却依旧恭顺地点头,将母亲的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她虽年幼,却也懂“太后”二字背后的分量,更明白母亲这话里藏着的深切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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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晋见她懂事,又放缓了语气,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你也别想太多,咱们富察家也不是没优势。你大哥傅恒,早在雍正二年就被皇上挑中,去圆明园护卫瑾贵妃娘娘的安危,这些年在园子里当差,做事稳妥,想必娘娘对咱们富察氏,心里也是有几分好感的。有你大哥这层关系在,你比旁人多了不少机会,可得好好把握。”
书房的烛火轻轻跳动,映着母女俩的身影,也映着富察府对未来的盘算——借着傅恒的情分,盼着琅嬅能搭上瑾贵妃这条线,将来若能与四阿哥或五阿哥结亲,便是富察府最大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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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烛火映着母女俩的身影,琅嬅攥着帕子的手松了些,却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语气里藏着几分顾虑:“可是额娘,乌拉那拉氏的青樱格格,不是也进了圆明园,还得了瑾贵妃娘娘的准许吗?”她虽没明说,却也担心这位“竞争者”会分走瑾贵妃的关注,影响自己的机会
富察福晋闻言,先是低低笑了一声,眼底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视,伸手轻轻拍了拍琅嬅的手背,语气笃定又带着点嘲讽:“你啊,还是太年轻,没看透这里头的门道。她青樱是进了园子,可那又如何?不过是得了瑾贵妃一丝怜惜,给了个‘学规矩’的由头罢了。”
她端起案角的茶盏抿了口,继续道:“乌拉那拉府如今是什么光景?皇后被禁足,家族失势,连最后的一丝体面都快撑不住了。你见过哪家皇子的嫡福晋,是从这样的没落人家选的?皇上看重门第,瑾贵妃更是通透人,心里门儿清——青樱撑死了,将来最多是个侧福晋,或是给哪个阿哥做个格格,断断碰不到嫡福晋的边儿”
说着,福晋又攥住琅嬅的手,语气里满是底气:“咱们富察家就不一样了,咱们满族大姓,你大伯又在朝中当差,你大哥还在万方安和当差,跟瑾贵妃那边早有交集。你阿玛还说皇上和苏大将军对护卫瑾贵妃娘娘和万方安和的年轻侍卫们很满意,明年就要入苏大将军军营了。论门第、论情分,你都比青樱强出一大截,往后只要好好把握机会,嫡福晋的位置,未必没你的份。”
琅嬅听着母亲的话,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松开了攥紧的帕子,眼底的犹疑渐渐褪去,轻轻点了点头
她心里的顾虑彻底消散——原来自己的优势这么明显,青樱在母亲眼里,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对手,富察家的门第、大哥的机遇,都是她旁人比不了的底气,那位没落家族的格格,根本没法跟自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