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圆明园了

雍正十一年十一月底·圆明园

离除夕不过数日，圆明园里早已添了几分年意，廊下挂起的红灯笼映着残雪，连风里都裹着淡淡的松枝香

胤禛仍在九州清晏处理政务，案上奏折堆得半高，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缓缓漫开，衬得殿内愈发沉静；甄嬛居于碧桐书院，院里的红梅开得正好，时常能瞧见她凭窗赏梅的身影

沈眉庄则在闲月阁静养，阁外种着几株翠竹，雪压竹枝的景致倒成了她窗前的天然画

闲月阁内，沈眉庄端着暖茶，望着窗外的雪景轻声感叹：“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在圆明园过除夕，从前总在宫里，倒不知园子里的雪日这般清净雅致。”

甄嬛坐在对面，刚用银匙舀了勺杏仁酪，闻言笑着应声：“园子里确实比宫里自在些，少了许多拘束。再者今年人齐，定郡王带着家眷，纯郡王又爱闹，还有宝郡王那些家眷，贵妃娘娘那儿定是热闹非凡，咱们到时候去给贵妃娘娘请安，也沾些喜气。”

……

另一边，九州清晏不远处的三松斋内更是暖意融融。弘玢身着宝蓝色锦袍，领口缀着圈雪白的狐毛，陪在董鄂福晋身侧，目光温柔地望着膝下的一双儿女——四岁的小阿哥永安穿着朱红绣金袄子，手里攥着个虎头拨浪鼓，迈着小短腿追着三岁的妹妹锦华跑

锦华裹着粉白斗篷，帽檐上的兔毛软乎乎的，像个圆滚滚的雪球，边跑边咯咯笑，小靴子踩在青砖上，发出“哒哒”的轻响

弘昼凑在一旁，故意弯腰扮作鬼脸，逗得两个孩子扑进他怀里，他顺势抱起锦华，用胡茬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脸，惹得孩子笑声更响：“明日一早就去见额娘，她见了你们俩，保准更欢喜得紧！”

弘玢看着弟弟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小五，你都十七了，还跟孩子似的盼着瑾母妃。不过也是，瑾母妃那儿的茉莉蜜茶糕、蟹黄小汤包，哪回少过你的份？”

弘昼抱着锦华直起身，下巴微微一扬，语气带着几分得意：“那是自然！额娘最疼我，再说我去了，还能陪她聊聊边关的新鲜事，比你们这些总讲着差事有趣多了！”

……

而此时，坦坦荡荡的院外已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弘历身着月白锦袍，袍角绣着暗纹流云，腰间系着白玉带钩，身姿挺拔如松，走在最前方，目光沉稳地扫过院中景致，暗自记着居所布局

他身后跟着琅嬅、意欢、青樱等六人，按序排成一列

琅嬅走在左侧首位，苍蓝缂丝夹袄上的云鹤暗纹在雪光下若隐若现，腕间琉璃万佛镯随着步伐轻晃，透出细碎虹光，举手投足间尽是嫡福晋的端庄

意欢紧随其后，银狐坎肩的毛领裹着她的脖颈，衬得面色愈发清艳，发间那支猫眼碧玺梅花簪格外惹眼，墨绿碧玺在光下流转着“猫眼光带”，她目光悄悄扫过院中的雪枝，眼底藏着几分即将见到若璃的雀跃，指尖不自觉攥了攥帕子

青樱走在右侧，浅紫色旗装的兰草纹在雪中几乎淡成虚影，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情绪，耳垂上坠着一对点翠嵌珊瑚松鹤耳环，袖子间露出一抹珊瑚手串，留意着脚下的石板路，生怕踩滑失了仪态

晰月、海兰、苏绿筠三人紧随其后，晰月攥着粉色绢帕，海兰身子微收，苏绿筠拢着袖口，皆敛着神色，目光轻轻扫过院中亭台、廊下红灯笼，暗自将这处陌生居所的规矩记在心里，不敢有半分松懈

院中的侍卫见了，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奴才参见宝郡王，参见各位主子。”

弘历微微颔首，声音平和：“起来吧”侍卫应声起身，快步引着众人往内走，脚步声混着雪粒轻响，在安静的院中格外清晰

……

第二日的万方安和，卐字回廊被暖意裹得妥帖。廊下每隔几步便立着尊掐丝珐琅铜炉，红罗炭烧得正旺，热气裹着案几上红珊瑚紫金香炉里的合香漫开——玫瑰的甜、佛手柑的清、杏花的淡揉在一处，闻着便觉舒心

梨花木长桌上，狼毫、羊毫笔散放着，青、赭、白各色颜料瓷罐摆得齐整，一方砚台里还凝着新鲜墨汁

若璃刚放下手中冰蓝翡翠杆笔，将其搁在紫檀木碎玉笔搁上，宣纸上的“万方安和雪景图”已初见模样：岸边柳堤的枯枝上垂着剔透冰珠，雪片似从纸间簌簌落下，连殿宇回廊的飞檐都覆着层薄雪，透着几分清冷雅致

……

她正抬手揉了揉腕间，忽闻廊外传来脚步声，抬眸便见云香、云林引着一行人进来，忍不住笑着起身：“哟，今儿倒是约好了一块儿来？”

若璃今日穿了身蓝紫色绣银蓝蝴蝶的狐毛交领齐腰襦裙，狐毛领衬得下颌愈发莹白

随云髻上斜簪着支蓝宝石菊瓣发钗，菊瓣上的碎钻映着炉光闪着细亮；耳畔蓝宝石蝴蝶耳坠随动作轻轻晃，翅尖垂着的米粒珍珠偶尔碰在一起，发出细碎轻响

……

“额娘！”弘昼的声音先撞进殿内，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他怀里抱着裹得圆滚滚的锦华——孩子粉白斗篷的帽檐缀着软乎乎的兔毛，小脸被烘得红扑扑的，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

弘昼快步走到若璃身边的罗汉榻旁坐下，小心把锦华放在榻中间，又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帽檐上的兔毛，笑着打趣：“您瞧瞧我们锦华，昨儿一听说要来见您，夜里睡前还跟乳母念叨，说要吃额娘这儿的糕，连梦里都哼着‘额娘的糕最好吃’呢！”

锦华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小手揪着若璃的裙角，软声喊了句“瑾祖母”，惹得若璃心都软了，伸手把孩子搂进怀里

弘玢夫妇跟在后面，永安在弘玢怀里穿着朱红绣金的小袄子，手里攥着个虎头拨浪鼓，小脑袋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殿内的掐丝珐琅炉

董鄂福晋笑着上前屈膝见礼，声音温婉：“额娘安康，这几日天寒，想着您这儿炭火烧得足，又有孩子们爱吃的茶点，便带着他们来给您多添添热闹”

弘历则带着琅嬅、意欢、青樱等人缓步进来，一行人按位次依次躬身行礼

琅嬅的苍蓝缂丝旗装绣着暗纹云鹤，在暖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意欢的银狐坎肩衬得她面色愈发清艳，发间猫眼碧玺梅花簪的“猫眼光带”轻轻流转

青樱的浅紫旗装缀着淡兰草纹，垂眸时耳坠上的点翠珊瑚轻轻晃。三色衣饰映着殿内的炉光雪影，倒让这满是素白的殿宇多了几分鲜活气

“云香，去把库房里温着的山楂饮、红枣茶都端来，再把杏花糕、如意卷、茉莉蜜茶糕，桂花木薯珍珠丸子和新做的菊花酥各上一碟，给孩子们多备两碟蜜饯；云林，你去我梳妆台上那只翡翠盒子里，把两块暖玉取来。”

若璃把锦华抱在膝上坐好，指尖轻轻刮了刮孩子的小鼻子，又抬眼看向众人，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调侃，“你们今儿就算嘴再甜，该给的年礼也得等除夕过后才发，可别想着提前讨去！”

话音刚落，她话锋一转，故意顿了顿，又低头捏了捏锦华的小手，笑着补充：“不过嘛——我们锦华和永安是例外，只给这两个小家伙单独留了好东西！”说罢，还俏皮地朝意欢眨了眨眼，眼底藏着几分“你懂的”的灵动

……

殿内众人被她这模样逗得都笑了，弘昼故意拉长了声音：“额娘偏心！凭什么只给小的，不给我们这些‘大孩子’呀？”

正闹着，永安在弘玢怀里挣了挣，小手伸向若璃，奶声奶气地喊“瑾祖母抱”

弘玢笑着无奈摇头，弯腰把他也放在榻上，挨着若璃坐好。永安刚坐稳，就伸手去够若璃膝上的锦华，两个孩子凑在一块儿，小声嘀咕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轻笑

不多时，云香端着食盘进来，把冒着热气的山楂饮、红枣茶分别放在众人身旁的案几上，又将杏花糕、如意卷等茶点一一摆开——桂花木薯珍珠丸子还冒着热气，外皮透着晶莹的粉；菊花酥捏成小巧的菊瓣模样，咬开能看见里头的豆沙馅，香气瞬间漫了开来

云林也拿着个锦盒走来，打开后露出两块暖玉：一块雕成虎头模样，虎头虎脑的，耳朵和眼睛处还嵌着细碎的红宝石，瞧着格外精神

另一块雕成小兔子，兔耳耷拉着，嘴里叼着片小叶子，娇憨可爱。两块玉都被暖得温温的，刚好适合孩子握在手里

……

弘历坐在梨花木椅上，指尖捏着青瓷茶盏，温热的红枣茶顺着喉间滑下，暖意漫到心口。他目光扫过身旁案几上的玛瑙碗——碗里盛着刚端来的桂花木薯珍珠丸子，莹白的丸子裹着淡淡的桂花蜜，还泛着热气，连碗沿都沾着细碎的桂花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琅嬅与意欢，眼底带着笑意，语气温和：“额娘这儿的桂花木薯珍珠丸子，做得最是合口。你们瞧这丸子，用木薯粉揉得劲道，煮得又透，咬开里头还裹着玫瑰蜜，甜得清爽，一点不腻人。从前只要在园子里，我和小五总爱缠着额娘，让厨房多做几碗。”

说着，他还抬手示意两人尝尝，指尖轻轻点了点玛瑙碗：“你们也试试，这蜜是额娘特意让人用春日新摘的玫瑰酿的，比外头买的更鲜灵，配着桂花的香，最是解腻。”

若璃一手揽着锦华，一手轻轻拍了拍永安的小肩膀，目光扫过董鄂福晋、琅嬅、意欢和青樱，眼底漾着温和的笑意，语气也松快起来：“你们在我这儿可别客气拘谨，坐着吃些茶点，自在些才好。”

她指尖捻了块杏花糕递到锦华嘴边，又笑着打趣：“说起来，我比你们也大不了十岁，若你们总端着规矩、放不开手脚，倒显得我像个古板的老长辈似的，多没意思。”

说着，她眼尾弯了弯，目光落在意欢身上时多了几分灵动：“往后咱们还要一起聊新得的首饰、调些合心意的香，我还想跟意欢讨教讨教诗词，跟你们说说作画时的小窍门呢——要是总这么拘束，这些贴心话可就说不出口了。”

意欢指尖轻轻攥了攥帕角，耳尖悄悄漫上一层浅红，抬眼看向若璃时，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光，声音轻却清晰：“娘娘……意欢也喜欢这些。”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欢喜：“平日里在府中，也爱琢磨新调的香方，读诗时遇到喜欢的句子，还会抄在素笺上；先前见娘娘画过的黄昏赏荷图，笔锋清透，意欢还悄悄学着临摹过，只是总差些韵味……往后能跟着娘娘聊这些，意欢心里高兴。”

说罢，她微微垂下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连带着发间的猫眼碧玺梅花簪，都似因这份雀跃，在暖光下流转出更灵动的“猫眼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