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琅嬅

“额娘……”

廊外传来琅嬅的声音，伴着轻缓的脚步声，她捧着一本册子快步走来，鬓边的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若璃正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目光掠过递到眼前的册子，笑意漫上眉梢：“都写好了呀？”

此时，甄嬛与沈眉庄已默契地起身，悄然站到廊下另一侧，借着看远处湖面上的春燕翻飞，给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隙

“是的额娘，您瞧瞧可有不妥当的地方。”琅嬅将册子双手奉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拘谨的期待

若璃伸手接过那宝蓝色封皮的册子，指尖触到封面上精致的暗纹绣线，入手温润厚实

……

若璃指尖捻着册页，慢慢翻看着，唇边始终噙着恬静的笑意，语气温和得像春日里的湖水：“其实啊，备礼是最简单的事儿了。平日里与她们相处，总能瞧出三四分喜好来——常穿的料子是素缎还是织锦，常戴的首饰是赤金还是翡翠，连面上用的胭脂是桃粉还是杏红，都藏着心思。送礼最忌刻板，不能每次都按旧例送一样的，那样就失了心意。”

琅嬅垂眸听着，眉头微微舒展，眼底掠过一丝恍然，似是终于摸到了些门道

若璃抬眼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再者，无论送的礼本身贵不贵重，你得让人从里头感觉到‘贵重’——是心意的贵重。就好比你素来喜牡丹，若年年都只送牡丹纹样的物件，便是再喜欢，日子久了也会觉得平常，反倒不如偶尔添些合你心性的小玩意儿，更显贴心。”

琅嬅这回听得真切，连忙郑重地点了点头，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把这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若璃低下头，继续细细翻看着册页：宗亲王府的节礼、太妃们的份例礼、定郡王弘玢府里的往来礼、弘昼单独备下的赏赐礼，还有送去皇宫各宫的份例，以及园子里莞嫔、惠嫔、敬嫔、曹贵人、欣贵人，连同温宜公主、淑和公主的物件，甚至连意欢、青樱、高晞月、海兰、苏绿筠她们的份例，还有杏花春馆香见与玉妍的份例，都一一罗列在内

只是这册子上的物件，全是宫里内务府库房里常见的东西，绸缎是寻常的杭绸、苏缎，首饰是制式化的银饰金簪、玉镯，点心也无非是京里铺子常见的样式

样样都符合规制，挑不出半分错处，却也着实中规中矩，毫无出彩之处，全然看不出半点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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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嬅。”若璃合上册子，指尖轻轻敲在宝蓝色封皮上，唇边噙着一抹温和却带着深意的笑意，“你知道你额娘富察夫人平日里最爱喝的茶是什么吗？”

琅嬅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垂眸细细回想，很快笃定地答道：“额娘素来爱喝雨前龙井，且必得是杭州狮峰产的，说那股清冽回甘最是对味。”

若璃轻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大哥傅恒呢？他常年在边关，回来时偏爱些什么？”

琅嬅这下没了方才的笃定，蹙着眉想了半晌，记忆里多是大哥沉稳肃然的模样，竟想不起他有什么格外偏爱的东西，最终只能微微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局促：“大哥……我倒未曾留意过。”

若璃继续缓缓开口：“那……青樱呢？你们在府中相处两年，总该看出她喜欢什么样式的首饰吧？”

琅嬅心下更慌，搜肠刮肚也只想起零碎片段：“我只知道她爱用茉莉花熏衣裳，还有额娘在她十一岁那年赏过一串红珊瑚手串，她倒是常戴着。”除此之外，竟再无其他”

“这就不够了。”若璃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提点，“青樱看着沉静，实则偏爱点翠首饰，尤其是嵌了珍珠的，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意欢痴迷诗词是真，但并非全然不喜金玉，那些雕工精巧、讨巧别致的笔搁或镇纸，反倒最能让她欢喜；晞月爱俏是真，可比起单一俏丽的颜色，她更偏爱鲜活灵动的样式，比如缀着小流苏的步摇，动起来才有生气；海兰性子清淡，众人只知她爱蔷薇，却不知她私下也极爱兰草，尤其喜欢素瓷瓶插着的幽兰；绿筠就更好懂了，她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但凡寓意平安顺遂、子孙安康的物件，她都打心底里喜欢。”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神色已然凝重的琅嬅，一字一句道：“你瞧，‘心悦诚服’这四个字，其实并不难得到。不过是把人放在心上，多瞧一眼、多记一分罢了。”

不远处的廊下，甄嬛与沈眉庄各自端着茶盏，看似正望着湖面的粼粼波光与掠过的春燕，实则将这边的对话听了大半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娘娘这番话，既是教琅嬅备礼，更是教她为人处世的门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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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哥傅恒，他看着沉稳，倒偏爱些清爽口的。”若璃看向琅嬅，语气带着几分对旧识的熟稔，“平日里爱喝薄荷玫瑰清露，入秋了就换成木樨清露，吃食上，不喜甜腻，反倒爱咸口的蟹壳黄，还有酸甜开胃的山楂酥”

琅嬅听得认真，指尖悄悄在帕子上记下，生怕漏了半分

若璃又翻到册页后半段，指尖点过园子里几位的名字：“再说说园子里这几位。欣贵人那里，得额外多送一副头面——淑和公主下月底就要出嫁了，往后她戴着新头面也体面；还有莞嫔，你这册子上写的素银首饰得改改，她看着温婉清雅，实则偏爱赤金首饰，觉得衬肤色，戴起来也大气。”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至于宫里的齐妃与安贵人，也得留意些。齐妃看着偏爱红粉色系的物件，实则啊，只要是亮闪闪的珠宝，她都打心底里喜欢；安贵人最是柔顺，且极会调香，你别看她性子淡，心里最记挂的是独居京城养老的母亲，送些适合老人家的衣料、滋补的药材，哪怕物件简单，也比送她金银更让她欢喜。”

不远处的甄嬛端着茶盏，听着若璃对各人喜好如数家珍，忍不住抿嘴一笑——娘娘这份心思，才是真的把人放在了心上

琅嬅听完，重重地点了点头：“额娘说得是，是儿媳往日太不上心了。这就回去重新改，定把这些都一一记牢。”

……

“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风花雪月本闲，而扰攘者自冗。”

若璃缓缓念出这几句，声音轻缓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目光落在琅嬅脸上，似有深意。“琅嬅，这话在雍正六年，乌拉那拉氏皇后被废那年，青樱刚十二岁，我便对她说过。”

她顿了顿，回忆起当年那个带着稚气却藏着拘谨的小姑娘，眼底掠过一丝轻叹：“那时她年纪小，只当是寻常劝诫，半点没往心里去，终究是错过了她本可以更舒展的心境。好在她释然了，从前的拘谨局促全散了，添了几分沉静从容的气度。”

话音落，若璃抬眼定定望着琅嬅，语气重了几分：“如今，我把这话也说给你听。未来掌后宫理事，万莫被俗务缠了心、被计较磨了性，别失了你那份沉稳的心。”

琅嬅的心猛地一拎，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高晞月手腕上那只赤金嵌碧玉镯的模样骤然浮现在眼前，冰凉的金玉触感仿佛还留在指尖

她连忙敛衽躬身，垂下的眼眸掩去神色，不知道想些什么，面上却恭谨沉稳，语气恳切：“儿媳听懂了，谢额娘教诲，琅嬅定当记在心上。”

不远处的甄嬛与沈眉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听着若璃这番语重心长的叮嘱，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许——娘娘这番点拨，可比单纯教备礼要深刻多了

……

看着琅嬅捧着册子快步离去的背影，若璃端起案上微凉的玫瑰清露抿了一口，侧头对身旁的云香轻声吩咐：“云香，去我内室梳妆台找找，那个杏黄色封皮的册子你取来。等琅嬅改好她的礼单，你把这两本册子着人一道送进宫里内务府去。”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椅柄，补充道：“顺便跟内务府提一句，让他们记得把两本册子的内容整合好再下发。算提前给他们递个话——往后后宫的权柄，该慢慢交到琅嬅手上了。”

“知道了娘娘。”云香垂首应下，脚步轻悄地退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