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苏大将军和傅恒大人来了!”云香快步从院外走进来,脸上噙着难掩的笑意,声音里都透着几分轻快
“我大哥来了?”若璃闻言眼睛一亮,方才还带着慵懒的神色瞬间鲜活起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蓝玛瑙盏,语气急切又欢喜,“快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两道挺拔的身影便踏入了万方安和的院门。苏逸尘身着一袭苍蓝色劲装,衣料上绣着暗纹祥云,腰间束着玄色玉带,身姿如青松般挺拔
身侧的傅恒则穿着靛青色劲装,显着沉稳气度,衣摆随步履轻晃,衬得他身形愈发清朗利落
“大哥,傅恒!”若璃笑着朝二人招手,语气里满是熟稔的亲近,先前那点因提点未果而生的怅然,此刻已消散大半
意欢、青樱、晰月、绿筠、香见与玉妍见状,纷纷起身敛衽行礼,声音整齐而恭敬:“见过苏大将军,见过傅恒大人。”
琅嬅也连忙站起身,先对着苏逸尘端庄地福了福身,语气带着对他的敬重:“见过苏大将军,大哥。”
随后,她转向傅恒,又依着礼数颔首致意,目光掠过傅恒时,带着几分熟稔的客气与一丝不着痕迹的怯意
“见过娘娘。”傅恒跨步进门,抬眸时目光恰好与若璃相撞,那眼神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润,随即又飞快垂眸躬身,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捻了捻,似在掩饰着什么
“大哥?你怎么来了?”若璃见是苏逸尘,眉眼瞬间亮了几分,语气里满是熟稔的亲近
苏逸尘笑着走上前,在她身侧的空位坐下,眉眼柔和地望着她:“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清净舒坦。”
说话间,余光不经意扫过桌案旁端坐的琅嬅,见她始终端着刻意的端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讽——富察氏
……
傅恒依言在苏逸尘不远处的紫檀木椅上落座,云香早已为他端上了冰镇的薄荷玫瑰清露
他端起蓝玛瑙盏,浅啜了一口,清冽的甜香在舌尖化开,连日处理营中事务的疲惫似也消散了大半,眉眼渐渐舒展开来,神色比往日多了几分松弛
琅嬅正低头整理着案上的赏礼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傅恒,见他握着茶盏的动作自然,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惬意,忽然心头一动——先前额娘特意提起大哥偏爱薄荷玫瑰清露,那时她还未曾细想,此刻亲眼瞧见,才知这话半点不假,大哥是真的打心底里喜欢这口清润滋味
傅恒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朝琅嬅的方向扫了一眼。那目光极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冷,仿佛淬了冰般,只在她脸上停留了转瞬便收回
琅嬅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笔尖在宣纸上洇出一小团墨渍
……
她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垂下眼帘,指尖悄悄攥紧了帕子。自大哥知晓她与额娘借着赏赐手镯的由头,在给意欢、青樱、晰月的镯子碧玉夹层里藏了避孕粉后,待她便没了往日的温和,周身总萦绕着一股冷厉疏离的气息
她只当大哥是厌恶这般阴私手段,却不知傅恒的冷意里,藏着更深的惊惧——他怕的从不是妹妹的算计,而是此事若被若璃察觉分毫,那位他藏了满心情意的娘娘,或许便再也不愿见他,连这园子里偶尔的请安与闲谈,都会成奢望
傅恒收回目光,垂眸将杯中剩余的薄荷玫瑰清露缓缓饮尽,清冽的甜香入喉,却压不下心底翻涌的后怕
幸好,真是万幸——苏大将军提前把那几只有问题的手镯换了下来,换上去无半点猫腻的一模一样的手镯
若不是这及时的补救,那镯子戴在心思通透的意欢、青樱手上,或是落在性子直爽的晰月腕间,迟早会被察觉异样。以她们对若璃的敬重与亲近,定会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娘娘
一想到若璃得知真相后,看向他时可能会有的失望与疏离,想到自己从此被拒于万方安和门外,连远远瞧一眼她的身影都成奢望,傅恒端着茶盏的手指便控制不住地收紧,指节泛白,那场景,光是想想,都足以让他疯魔
……
香见端坐在梨花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的寒部莲花纹,目光不经意间在傅恒与琅嬅之间流转,心底悄然泛起一丝疑惑
那位傅恒大人,毕竟是琅嬅的亲大哥,可自他落座后,视线竟未往琅嬅那边多停片刻。便是方才偶然抬眸扫过,眼神里也只有疏离的平静,半分兄妹间该有的熟稔亲近都无,倒像是对着一位寻常的府中女眷
她轻轻蹙了蹙眉,愈发觉得奇怪——这琅嬅的大哥,好像是真的不怎么亲近自己的妹妹
……
苏逸尘的目光落在若璃身上,从茄花紫罗纱的大袖衫,到裙摆翩跹的蝴蝶绣纹,再到发间轻晃的步摇,眼神里漫着化不开的温柔,仿佛要将她此刻舒展的模样细细刻进眼里
待若璃笑问起他的来意,他才收回目光,语气是全然的纵容:“没别的事,就是来瞧瞧你。如今卸下担子,你过得轻快自在就好。”
傅恒端着茶盏静坐一旁,侧耳将若璃与苏逸尘的对话听得真切。从方才备妥淑和公主的厚重赏礼,到提及内务府送来的出嫁流程事宜,再到如今闲谈时说起,在这万方安和廊下听风铃脆响、临湖赏景、闲看话本,甚至还新填了一阕咏松的词,桩桩件件皆是卸下重担后的自在光景
傅恒垂眸盯着杯中渐浅的清露,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茶盏
不知怎的,舌尖竟不受控地轻轻舔过冰凉的盏沿,那细腻瓷质带来的微凉触感,顺着舌尖蔓延开时,恍惚间竟像是触到了若璃的指尖般,带着一丝虚幻又真切的温热
他喉结猛地用力滚动了一下,连呼吸都滞涩了半分,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猩红——那是十二年里死死压制的情意,是不敢宣之于口的痴念,在这一刻险些破闸而出
那抹猩红稍纵即逝,快得如同错觉,让人无从捕捉
待他再抬眼时,眸中只剩惯常的沉稳,只是端着茶盏的指节,已泛了白
傅恒余光却不受控地胶着在若璃身上,一寸寸细细描摹——从她身上那件茄花紫罗纱大袖衫的柔滑光泽,到裙摆随动作轻晃时翩跹欲飞的蝴蝶绣纹,再到发间流苏步摇碰撞时的细碎声响与灵动光影
那蝴蝶绣纹似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在她裙间流转,勾得他心底的情愫陡然翻涌
他指尖死死攥着茶盏,指节泛白,脑海里竟不受控地浮现出一个荒唐又炽热的念头:多想将这“蝴蝶”轻轻拥入怀里,哪怕只是一瞬也好
……
不远处,意欢正捻着那张洒金词笺,笑着附应若璃论词的话;青樱与绿筠并肩立在廊下,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眉眼温和
晰月则凑在玉妍身边,叽叽喳喳说着方才钓鱼的趣事,银铃般的笑声混着檐下的风铃声,在这清润的暑日里格外动听
……
苏逸尘正听着若璃笑谈新填的词,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静坐一旁的傅恒——见他垂首盯着茶盏,指尖攥得指节发白,那无意识舔舐盏沿的动作,分明藏着不寻常的痴念
此刻瞧着傅恒眼底一闪而过的猩红,苏逸尘悄然垂眸,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怒火,暗自冷斥:在这万方安和,当着自己的面,他可真敢!
……
苏逸尘望着若璃笑谈时鬓边垂落的碎发,指尖不自觉地伸过去,轻轻将那缕发丝别向她耳后,动作自然又带着兄长般的亲昵。待收回手时,他起身道:“你且自在歇着,我先回军营去了。”
……
说罢,他转头看向仍端坐椅上的傅恒,目光精准捕捉到对方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猩红,眼神一沉,只淡淡唤了声:“傅恒。”尾音微顿,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下,分明是示意他一同离开
傅恒应声抬头,余光恰好瞥见苏逸尘的指尖擦过若璃的耳际,那抹不经意的触碰像火星般溅入心底,瞬间涌开一股滚烫的热意,搅得他喉间发紧,方才压下去的痴念险些又要破闸而出。他连忙敛去眸中情绪,起身躬身应道:“是,苏大将军。”
……
“傅恒!”若璃见二人起身要走,忽然出声唤住他,眉眼弯着笑意,吩咐云香取来一方锦盒递过去,“这里头是三罐木樨膏,你带回去泡水喝,卓林、明安他们若在营中,也给他们分分。”
傅恒连忙上前两步接过锦盒,指尖触到盒面细腻的锦缎,鼻尖似已萦绕开木樨的甜香
他垂眸躬身,声音比往日更沉了些:“谢娘娘赏赐。”抬眼时,恰好撞见若璃温和的笑意,心头那股刚被压下去的热意,又悄悄翻涌起来
晰月正凑在玉妍身边说笑,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顺着气味望过去,见云香手中锦盒刚被傅恒接过,立刻眼睛一亮,蹭地跑到若璃身边,拽着她的衣袖晃了晃:“额娘~春日里您酿杏花酒,夏日里我们喝着您的薄荷玫瑰清露,秋季做木樨膏最是香甜,冬日还会给自己温菊花酒……”
若璃被她这一连串话说得忍俊不禁,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眉眼弯弯地笑道:“你这丫头,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说吧,又想要什么?”
“额娘最懂我啦!”晰月立刻笑得眉眼舒展,声音甜软,“晰月也想要木樨膏,闻着就觉得清甜!”
这话一出,意欢忍不住弯了唇,玉妍与香见相视一笑,青樱眼底也漾开浅淡的笑意,绿筠更是捂着嘴轻笑出声
坐在书桌旁的琅嬅闻言,也停下手中的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
傅恒刚将锦盒稳稳提手里,听见这话,余光不经意瞥了眼黏在若璃身边的高晰月,心底莫名涌上一丝涩意:她分明已经拥有娘娘太多偏爱了,连这特意留给外头将士的木樨膏,也要争着要
……
“你呀,偏会撒娇。”若璃无奈解释道,“今年的木樨膏早就分配好了,给弘昼那小子留了一罐,承翊在边关辛苦,得给他备着,还有大哥,还有傅恒他们更少不了这些润喉的物件。园子里去年的桂花本就收得少,实在匀不出多余的给你啦。”
……
“你这馋嘴的模样,”若璃被晰月的失落逗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流苏步摇,“你只能盼着今年秋日园里的桂树多开些花,到时候定给你多留一份木樨膏。”
“真的?!”晰月眼睛瞬间亮了,方才耷拉的嘴角立刻扬起来,失落一扫而空
这话引得众人都笑了,廊下的风铃声混着清脆的笑声,在清润的暑气里格外动听
苏逸尘立在一旁,望着若璃说笑的模样,眼底的柔和几乎要溢出来
……
傅恒站在稍远的地方,听着这话垂了垂眸轻笑,那木樨膏是若璃特意为他们这些边关之人预留的,旁人想要,便只能盼着秋日桂花多开——这份藏在寻常吃食里的、独一份的记挂与心意,从来都只为他们这些在边关奔波的人准备
念及此,方才因高晞月撒娇而起的那丝涩意,也悄然消散在这清润的甜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