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养心殿御书房,晨光透过窗棂,在明黄的龙纹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弘历已换下昨日的素服,身着一袭明黄龙纹常服,龙鳞绣纹在晨光中泛着沉稳的光泽
他立于殿中,望着坐在上首太师椅上的若璃,斟酌片刻后开口:“皇额娘,如今朝局初定,后宫位分之事,也该尽早拟定下来了。”
若璃身着淡青色荷花云锦旗装,裙上绣着疏朗的荷瓣纹样,衬得她神色愈发清雅平和
她抬眸看向弘历,指尖轻轻搭在椅扶上,语气从容:“琅嬅身为嫡福晋,册封为皇后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后宫位分的具体章程,让她来定便是,也当是给她练练手。”
稍顿,她又补充道:“若她拿不定主意,你便记着——意欢与青樱,论家世与品行,封妃是妥当的;海兰、绿筠、晰月这三位格格,也当一视同仁,皆封为嫔。如此安排,既合规矩,也显公允。”
……
……
乾隆元年八月初
长春宫的正殿内,气氛沉静得能听见窗外风拂檐角的轻响。琅嬅身着石青色绣缠枝莲旗装,端坐上首的宝座,新封皇后的威仪在她周身淡淡散开,腕间琉璃万佛镯随着抬手的动作轻晃
意欢、青樱按品级分立坐两侧,晰月、海兰、绿筠则依序坐于下首,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期待与审视
……
“皇上已传下旨意,定了后宫位分。”琅嬅的声音清晰有力,“意欢为舒妃,居储秀宫;青樱为娴妃,住延禧宫;海兰为愉嫔,居启祥宫;绿筠为纯嫔,住钟粹宫;晰月为慧嫔,住咸福宫。”
她一一念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扫过众人,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添了几分严肃:“除了位分,还有阿哥抚养的规矩,也得按制来,不能乱了章法。”
海兰与绿筠闻言齐齐抬眸,眼中瞬间盛满关切——一个怀着身孕,一个刚诞下幼子,最是在意子嗣之事
琅嬅放下茶盏,指尖在盏沿轻轻划过,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根据圣祖爷定下的规矩,阿哥一出生就要送去阿哥所教养,与后宫妇人保持距离,方能养出刚正心性。永琏已经按规矩送过去了。”
“什么?”绿筠失声低呼,这话如一块石子投入静水,瞬间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
众人皆是一惊,连素来沉静自持的意欢都猛地抬眸看向琅嬅,眼底藏着难以掩饰的难以置信——大阿哥永琏,如今也才七个多月大,尚在襁褓之中
海兰下意识护着孕肚的手猛地一顿,指尖瞬间冰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她腹中的孩子尚不知男女,若真是阿哥,难道将来也要这般早早离了亲娘?
绿筠更是急得微微前倾身子,声音都带上了颤音:“皇后娘娘,可……可我的二阿哥永璋,才刚满四个月啊!”
……
意欢端坐在那里,指尖猛地攥紧了袖口的绣纹,心头一阵发凉——琅嬅这才刚登后位,竟连半分掩饰都没了,竟真能狠下心按“祖制”分开襁褓中的母子
她暗自思忖:娘娘最是重情,孩子刚落地就要与母亲分离,怕是要对琅嬅寒心透顶
……
海兰护着孕肚的手愈发用力,指节泛白,眼底满是慌乱与无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腹中孩子是唯一的指望
绿筠急得眼圈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只能死死咬着唇——“祖制”二字如同千斤重石,压得人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自家才四个月的永璋,难道真要被抱去阿哥所,日夜由陌生人照料?
一旁的晰月惊得微微张大了嘴,眼神里满是错愕。她虽无子嗣,也知晓婴儿离不得母亲的安抚,琅嬅这般行事,未免也太过严苛冰冷,连亲生儿子都能这般“按制”对待
……
几人各自坐回椅上,殿内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青樱指尖抵着椅沿,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木面,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抬眸看向琅嬅,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皇后娘娘,您的大阿哥永琏……如今才七个多月大,尚在襁褓里,连翻身都还不利索,离了额娘的照料,怕是不妥吧?嬷嬷们再好,也不及亲娘贴心。”
琅嬅闻言,唇边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琉璃万佛镯,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这一点妹妹放心,本宫早已安排好了。阿哥所那边,挑了宫里最有经验的张嬷嬷,她早年带大过三位宗室阿哥,还有几个手脚麻利、心思细的宫女专门伺候,饮食起居、哭闹安抚都有章程,定能把永琏照料得妥帖,不比在本宫身边差。”
……
“按祖制”三字堵死所有辩驳,“都安排好了”又断了回旋余地
海兰坐在椅上,护着孕肚的手缓缓收紧,心头一片寒凉——入宫前后不过半个月光景,她竟能把阿哥所的人手、章程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分明不是临时起意,怕是在王府时、甚至早在圆明园待着的时候,就已经在盘算这一天了。为了立威,为了掌控后宫子嗣,连亲生儿子都能当作棋子
“太后娘娘要是知道永璋这么小就被送去阿哥所,定会伤心的。”意欢端坐在那里,语气淡淡的,却像投进沉寂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涟漪
……
海兰与绿筠闻言,眼眸瞬间亮了几分——太后娘娘素来疼惜孩子,又深得皇上敬重,若她能出面,肯定能回绝琅嬅的安排
……
琅嬅脸上的笑意未减,语气却添了几分疏离,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皇额娘在万方安和正过着自在悠然的日子,赏花品画,清净得很。本宫与皇上都盼着她能好好休养,不再为后宫琐事劳心费神。况且皇上也说了,皇额娘操劳这些年,好不容易能卸下担子,断没有再让她费心的道理。”
海兰垂眸望着自己的孕肚,心底无声冷笑——这话听着冠冕堂皇,合着明年夏天不去圆明园避暑似的?
往后每年盛夏都要去请安问好,宫里头的风吹草动,皇额娘怎会不知道?不过是想堵死她们求助的路罢了
……
一旁的晰月、意欢、青樱与绿筠暗自思忖,也皆是这般心思。琅嬅这话说得漂亮,却半分也骗不了人
……
……
众人依礼起身,陆续退出长春宫正殿,刚踏上宫道,压抑的气氛才稍稍松动
晰月忍不住蹙紧眉头,回头望了眼长春宫紧闭的朱门,语气里满是不解:“她怎么变化这么大?在王府和园子里一共相处两年多,虽向来重规矩,却也温和,从没见她这般冷硬的模样,在圆明园见着时也好好的啊。”
绿筠用帕子按着眼角,泪水还是忍不住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就算明年夏天去圆明园能见到皇额娘,我的永璋……我的永璋也要在阿哥所待足一年了。那么小的孩子,要是认生、要是生病……我就是怕,她往后会不会连阿哥所的面,都不让我去见啊?”
海兰扶着孕肚,脚步放得极缓,青砖的凉意透过鞋底传来,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闻言,她淡淡开口,语气里藏着一丝冷意:“她不是忽然变的。估摸着今年一月中在圆明园坦坦荡荡诞下永琏后,就开始盘算这一招了。刻意隔开母子教养,既能显她‘大公无私’,又能借此拿捏我们这些有子嗣的,她可真舍得——大阿哥那可是她亲生的孩子啊。”
……
青樱望着宫道尽头飘走的流云,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与沉重:“一句‘祖制’压下来,便是皇上也未必能轻易松口,毕竟关乎祖宗家法。除非……皇额娘肯出面说句话。可方才你也听见了,琅嬅分明是早有准备,断不会让我们有机会求到皇额娘跟前。”
话音刚落,身侧的意欢忽然低低笑出了声,声音清浅却带着笃定:“谁说就真的没办法了?”
这一声顿时引来了晰月、海兰、绿筠与青樱的目光,几人皆带着几分疑惑望过去
意欢迎着众人的视线,唇边漾开真切笑意:“我这儿有娘娘给的一块牌子。前年在圆明园时,说我往后在宫里若是觉得闷了,不必等节庆,随时递牌子就能去万方安和找她,陪她品词论画。”
她眼底掠过一丝真心暖意——被娘娘记在心上,这份知己般的恩典,暖心又妥帖。万万没料到,入宫不过半月,这份恩典竟会在此时派上用场,要用来为她们向娘娘求助
想到这儿,意欢又轻轻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这才入宫多久啊,满打满算也不过半个月的光景,竟就要靠着这块牌子去求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