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摇曳着映亮明黄的帐幔,案头奏折堆积如山,空气中还残留着墨汁的清苦
弘历正捻着朱笔批阅奏章,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忽然听见殿外李玉轻缓的脚步声
“何事?”他头未抬,语气里带着处理政务的沉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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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快步趋至殿中,双膝微弯躬身回话,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惶急:“皇上,皇后娘娘……按圣祖爷定下的祖制,把永琏大阿哥和永璋二阿哥,都送去阿哥所了。”
“你说什么?”弘历猛地抬眸,朱笔“啪”地搁在笔山上,墨点溅出些许
他直起身,玄色常服的衣料随动作绷紧,眼底瞬间褪去方才的平和,掠过一抹锋利的冷意,“她疯了不成?永琏才七个多月,尚在襁褓之中,永璋更是刚满四个月,连奶水都离不得!”
他指尖重重叩在案上,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愠怒:“祖制?祖制也讲究变通!她刚掌六宫,就这般不知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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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弘历眉头拧成死结,语气里的愠怒几乎要溢出来,“赶紧传朕的口谕,让阿哥所立刻把两个阿哥送回去!这么小的孩子,离了亲娘怎么行?”
他踱了两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忽然想起方才的疏漏,又厉声补充:“还有意欢——她手里有皇额娘前年给的特令牌子,能随时入圆明园见驾。你立刻派人去截住她,万万不能让她把这事捅到皇额娘跟前去!”
“皇后也是糊涂!”弘历停下脚步,眼底满是不耐,“才入宫半个月,后位还没彻底坐稳,不想着收拢人心,反倒用这种蠢法子把人往外推!”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皇额娘在万方安和才享了几天悠闲日子,好不容易卸下担子,这点小事哪能再去扰她?快去办!”
“嗻!”李玉连忙躬身应下,转身便疾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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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秀宫内,窗棂透进的日光落在案头的宋词集上,映得书页泛着浅淡的光。意欢正指尖轻捻书页细读,清荷忽然从外间进来,手里捧着李玉差人送来的字条,低声回禀:“小主,李公公那边递了话,说皇上已经下旨让阿哥所把两位阿哥送回去了,还说……怕您去叨扰太后娘娘,特意知会您一声。”
意欢接过字条扫了一眼,随手放在案上,唇边缓缓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
她合上书页,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眼底带着几分了然与通透:“我本也没打算真去圆明园找娘娘。”
清荷闻言面露疑惑,意欢抬眸望向外间流云,语气平静却笃定:“不过是虚晃一招罢了。娘娘给我这块牌子,原是念着我们能品词论画、闲话知己心事,这份情分纯粹得很。”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袖口绣纹,眸色愈发清亮:“入宫后头一回动用这牌子,若真要去见娘娘,也定然是只关乎我们二人的私事,旁的杂事、旁人的纷争,哪里沾得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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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内,素色的帐幔低垂,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乳香。绿筠正坐在床沿心神不宁地绞着帕子,听见殿外传来太监的脚步声,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踉跄着迎了出去
当看见太监小心翼翼捧着的襁褓时,她眼眶瞬间红了,快步上前一把将孩子接进怀里。襁褓里的永璋闭着眼,小眉头轻轻蹙着,鼻尖还沾着些许奶渍,正是她日夜牵挂的模样
“永璋……我的儿……”绿筠将脸贴在襁褓柔软的布料上,声音哽咽着,指尖轻轻抚过孩子温热的小脸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可算回来了,可算回到额娘身边了……”
一旁伺候的嬷嬷连忙递上温水,轻声宽慰:“主儿莫哭,阿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绿筠却只是摇头,紧紧抱着襁褓不肯松手,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婴儿的衣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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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内,气氛沉滞得连窗棂外的风声都透着几分压抑。琅嬅身着石青色常服,端坐在紫檀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琉璃万佛镯,直到殿外传来太监“送大阿哥回宫”的通报,才猛地站起身
当太监小心翼翼将襁褓放在梨花木小榻上时,她快步上前,蹲下身轻轻抚上永琏温热的小脸
襁褓里的孩子闭着眼,小嘴巴无意识地抿了抿,呼吸轻浅又安稳,正是她惦念的模样
“永琏……我的儿……”琅嬅的指尖微微发颤,语气里满是疼惜,眼底翻涌着难掩的不忍,“别怪额娘,额娘也是为了你好……只要你将来争气,坐稳皇长子的位置,今日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话音落,她的手缓缓收了回来,指尖攥紧了裙摆。想起方才太监转述的皇上那句“不知轻重”,想起自己刚执掌六宫、头一次动用权力,竟不到一天就被硬生生驳回,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后位未稳,人心未拢,连皇上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往后这六宫之主的位置,她真能坐稳吗?眼底的不忍渐渐被惶惑取代,连脊背都莫名僵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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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祥宫正殿里,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海兰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玫瑰椅上,一只手轻轻覆在隆起的孕肚上,掌心贴着衣料,能隐约感受到腹中细微的胎动
方才听闻永琏与永璋被送回亲娘身边的消息,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定,却也生出几分后怕——若不是意欢那招虚晃,若皇上未曾及时驳回,将来她的孩子若为阿哥,怕是也要遭此分离之苦
指尖轻轻摩挲着腹间,海兰垂眸望着自己的肚子,语气轻缓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孩子,你别怕。方才的事额娘都记着,往后不管遇到什么,额娘都会好好护着你,绝不让你受半分这样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