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璃得自在

乾隆元年九月，圆明园的秋意已染透草木，去往碧桐书院的青石板小径旁，菊畦开得正盛，淡紫、浅粉、珊瑚色的花瓣缀在枝头，风过处便漾起一阵清苦的香

若璃走在最前，一身天青色绣千瓣菊大袖齐腰襦裙在风里轻展：广袖是上好的天青色真丝，匠人以套针细细绣出千瓣菊，鹅黄与浅橙的丝线在花瓣边缘晕染开，如染了秋阳的暖意，花蕊处嵌着的黄琉璃珠，在日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齐胸裙上绣着溪流漂菊的纹样，银线勾勒的水纹蜿蜒流淌，波光细碎逼真；领口镶着浅绿缎边，黄铜铸的菊花盘扣嵌着琥珀，温润剔透；广袖边缘缀着的绿松石珠，像沾在花瓣上的晨露，展开时整个人宛如立在秋日菊园中央，清雅里裹着暖意，连衣袂飘动都似带着菊香

她发间挽着惊鸿髻，一支蓝宝石菊瓣发钗衬得眉眼清亮，蓝宝石蝴蝶珍珠步摇随脚步轻晃，珍珠耳坠与腕间的蓝宝石云纹手镯相呼应，光影流转间更显温婉

手里还拈着一支淡紫色的“卧凉烟”菊花，花瓣轻拢，恰合她此刻悠然的神色

“这日子，是真舒坦。”若璃转头朝身侧笑道，语气里满是卸下俗务的轻快

身旁的玉妍身着秋香色珍珠纱长裙，纱料轻透如烟，发间除了珠钗，还簪着朵鲜活的珊瑚色菊花，衬得她眉眼灵动：“我也觉得好！园子里的菊开得太热闹了，一簇簇挤着，旺实多了。”

另一侧的香见穿一身浮光锦浅黄丁香色长裙，锦缎流光间更显清婉，她笑着点头，手里捏着支浅粉色的“梨云杏雨”，花瓣娇嫩如染了晨露：“风里都是菊香，走着都觉得轻快。”

三人踩着零星落菊缓步前行，笑声伴着风声，往碧桐书院的方向漫去

……

……

“哎呀，娘娘、香见玉妍可算来了！”

话音刚落，碧桐书院的朱门便从里推开，甄嬛与沈眉庄并肩走了出来

甄嬛身着杏色浮光锦旗裙，锦缎上的缠枝暗纹随动作流转细碎微光，衬得她眉眼愈发温婉从容；沈眉庄则是一身蓝色浮光锦旗裙，色泽清雅沉静，更显端庄大气

“方才瞧着日头都偏西了，娘娘还未到，我们便出来瞧瞧——许是被园里哪处的菊花迷了眼，停在半路细细赏玩呢。”甄嬛笑着上前，目光掠过若璃手中的菊花，眼底漾着熟稔的笑意

沈眉庄也颔首附和，语气温和：“园里这几日菊开得正好，沿途景致确实勾人。”

她们二人不喜寿康宫太嫔身份带来的繁琐规矩，拘得人浑身不自在，还是若璃体恤，特意安排她们住进了碧桐书院，既能远离宫规束缚，又能时时相聚赏景，倒落得个清净自在

……

“可不能呢。”若璃笑着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拨弄着手中“卧凉烟”的花瓣，淡紫的花瓣在风里微微颤动，“这秋日赏菊，原是最该叫上意欢的——她素来爱菊，更爱对着菊花作词唱和。今儿就差她一个，不然此刻定能与我一唱一和，倒比单纯赏菊更有滋味。”

……

“娘娘手里这‘卧凉烟’可真好看。”沈眉庄目光落在若璃指尖的菊花上，语气里带着真切的赞叹，“这淡紫的颜色最是特别，瞧着缥缈得像晨雾拢在枝头，花瓣又细又长，层层叠叠的，比旁的菊更多了几分清雅韵致。”

说着，她便侧身让开步子，甄嬛也笑着抬手相引：“快里头坐吧，刚泡了新茶，正配这秋菊。”

二人顺势领着若璃、香见与玉妍往碧桐书院里走。跨进朱门，院内摆着几盆开得正盛的菊，八仙桌旁早已摆好了软垫，几人依次坐下，流朱连忙上前奉上新沏的热茶，茶香混着院外飘来的菊香，满室清润

……

“要说喜欢，我倒偏爱‘贵妃醉酒’。”甄嬛捧着茶盏轻抿一口，指尖划过杯沿，眼底漾着笑意，“那花儿金红相间，花瓣一层叠着一层，边缘微微卷起，瞧着就像醉后慵懒倚着的美人，姿态憨然，醉态可掬得很。”

“我也喜欢！”玉妍立刻接话，抬手轻轻拨了下发间簪着的菊花，珊瑚色的花瓣在日光下泛着鲜活的色泽，“除此之外，我还爱‘东篱珊瑚’，颜色明艳又不俗气，娘娘瞧我发上这朵，可不就是？戴在头上也热闹。”

一旁的香见闻言，也举起手中那支浅粉色的菊花，语气里带着几分温柔的欢喜：“我最喜欢手里这枝‘梨云杏雨’。单是这名字就雅致得紧，花瓣粉白相间，像沾了晨露的杏花，模样又娇又美，看着就让人心静。”

沈眉庄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瓷杯与桌面相触发出轻浅的声响

她抬眸看向众人，语气里带着几分从容的偏爱：“我倒更爱‘太液清波’。那菊是极少见的绿色，花瓣一层叠着一层往中心拢，细长的瓣儿绵密又柔软，风一吹轻轻晃动，真像太液池里泛起的细微波纹，看着就清爽。”

若璃听着几人各抒己见，指尖轻轻将手中的“卧凉烟”凑到鼻尖下，淡苦的菊香混着一丝清冽的凉意漫入鼻尖

她唇边漾开一抹温润的笑，目光扫过厅堂里众人手中、发间各异的菊花，轻声道：“你们各自偏爱的，倒把这园里最俏的几种菊都数遍了，各有各的妙处。”

“可不是嘛！”甄嬛放下茶盏，指尖点了点桌面，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的笑意，“福生公公那心思最是周到，园子里新开的、品相最好的菊花，头一份准是先送去娘娘的万方安和。我们啊，平日里也少见圆明园有这般多的菊花品种聚在一处，今儿好不容易凑齐了，又各有偏爱的，可不就得好好聊聊这菊的妙处？”

……

……

若璃指尖轻拈着“卧凉烟”的花茎，目光掠过碧桐书院院内侍弄的菊畦，喉间溢出清润的吟诵声：“冷蕊疏枝凝晓露，独傲寒霜处。金靥映晴空，不与春争，占尽秋光趣。东篱采得香盈袖，把酒黄昏后。莫道不消魂，风过花飞，满地黄金绣。”

尾音落时，她将菊花轻轻搁在案头的白瓷盏旁，抬眸看向甄嬛与沈眉庄，眉眼弯成月牙，笑意里带着几分熟稔的俏皮：“这词里满是菊与酒的意趣，今儿闯了你们的清净地，可得讨杯酒喝，才不算辜负这满院秋香。”

玉妍先“噗嗤”笑出了声，抬手拨了下发间的“东篱珊瑚”，珊瑚色花瓣晃出细碎的影：“娘娘说得是！前儿我还念叨着呢。”

香见也跟着弯了眼，指尖摩挲着“梨云杏雨”的花瓣，轻声附和：“菊配菊酒，正好。”

甄嬛与沈眉庄对视一眼，忍俊不禁。甄嬛笑着朝门外扬声唤流朱：“快把西厢房那坛新温的菊酒取来！”沈眉庄也颔首笑道：“本就等着待客，娘娘肯赏脸，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