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
琅嬅正伏案拟着重阳节礼的清单,宣纸上已工整列下几行名录:敦亲王府、果亲王府、慎郡王府、定郡王府,寿康宫三位太嫔、温宜公主,还有后宫诸位主位……笔尖悬在纸端,她微微蹙起眉,目光落向一旁内务府呈上来的物品清单
指尖划过“浮光锦、蜀锦、云锦、月华纱、乌金缎、雨丝锦”等字样,她暗自思忖:这些料子皆是难得的珍品,宫里一年到头也得不了几匹
后宫嫔妃,节庆赏赉也需预留,这般掐算下来,竟只有两匹云锦能匀出来,添进外府与宗亲的节礼
她握着狼毫的手轻轻一顿,笔尖在宣纸上洇出一小点墨痕,又俯身细细核对着名录与物料,斟酌着在每一处名下添上对应的赏赐,力求在有限的份例里,既合规矩,又不失体面
……
琅嬅将手中拟好的节礼清单册子递给素练,指尖在封面上轻轻一按,语气带着几分沉稳:“你把这个送去内务府,传本宫的话,按单子上的物件尽快备齐,着人送往各处。”素练躬身应下,捧着册子快步退了出去
第二日,分装妥当的节礼按着名录陆续送往各府与宫苑。可无论是送至敦亲王府、定郡王府等宗亲府邸,还是寿康宫太嫔处、温宜公主居所,亦或是后宫各宫,接礼的人瞧着那些按份例拣选的寻常物件,脸上都没什么欢喜神色,只淡淡吩咐下人:“知道了,送去库房收着吧。”
……
……
圆明园·碧桐书院
两名宫人捧着托盘踏入碧桐书院,托盘上一方是宫里送来的重阳礼——不过是些按份例备下的寻常点心与绸缎,瞧着毫无新意
甄嬛与沈眉庄扫了眼那方托盘,神色平淡,沈眉庄率先开口:“知道了,送去库房吧。”
话音刚落,二人目光便转向了另一侧的托盘——那是万方安和特意差人送来的物件
甄嬛伸手拿起一串蓝宝石手串,晶石透亮,触手温润;沈眉庄则拈起一支黄水晶雕琢的菊花发钗,花瓣纹路细腻逼真,旁边还叠着两匹暖缎,一匹碧青如染秋山,一匹暮紫似凝晚霞
“倒不是我瞧不上寻常物件,”沈眉庄摩挲着发钗,语气里带着感慨,“你看这雕工,定是花了心思与时间的,可见娘娘早早就记挂着我们。可皇后她……若总这般按规矩凑数,全无半分心意,宗室与宫中人的心,迟早要被她冷走。”
甄嬛指尖转着蓝宝石手串,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眉姐姐可知,宫里刚出了桩事?”
沈眉庄闻言一愣,眸中浮起疑惑:“什么事?”
一旁侍立的流朱也凑上前来,带着几分惊奇低声道:“回二位小主,奴婢昨儿听其他小太监闲聊说起的,估摸着是从福生公公那儿传出来的——皇后娘娘正式入宫才半个月,就把永琏阿哥和永璋阿哥都送去阿哥所了!”
“什么?”沈眉庄猛地抬眸,声音都惊得高了些,“永琏那时才七个多月大,尚在襁褓里,永璋更是刚满四个月,连奶水都离不得!她……她竟真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永琏?”话落,她重重叹了口气,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流朱连忙补充,语气里带着几分庆幸:“好在皇上当天就知道了,立刻吩咐人把两位阿哥送回亲娘身边!听说纯嫔娘娘抱着永璋阿哥时,哭得可伤心了,紧紧搂着阿哥不肯撒手,连声道‘可算回来了’。”
……
“我的天哪……”沈眉庄倒吸一口凉气,指尖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水晶发钗,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上半年在万方安和见着她时,虽瞧着急功近利些,凡事总把‘规矩’挂在嘴边,可也没这般冷硬无情啊。娘娘先前在园子里手把手教她宫务,事事提点她要‘真心’,合着她竟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怅然:“娘娘待她向来上心,若知晓她刚掌事就这般行事,连亲生骨肉都能拿来立威,心里得多寒心。”
甄嬛缓缓放下手中的蓝宝石手串,指尖在微凉的晶石上轻轻摩挲,唇边的笑意淡了些,语气却透着几分通透:“急功近利本就容易迷了心窍,如今坐上后位,眼里只剩‘立威’‘掌权’,哪里还容得下旁人的提点。好在皇上还拎得清,及时拦了下来,不然真让她把‘规矩’当刀子用,这后宫怕是早晚会被搅得鸡犬不宁。”
……
沈眉庄指尖仍捻着那支水晶菊钗,声音压得轻了些,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这般行事,失了人心不说,连皇上都动了怒……你说,她会不会将来也落得如乌拉那拉宜修那般,被废黜后位的下场?”
甄嬛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低低笑出声,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眉姐姐多虑了。乌拉那拉宜修当年掌宫权时,纵使心思歹毒,面上也始终维持着‘贤良’的体面,从未出过这般刚掌权就拿襁褓幼子立威的荒唐事。”
甄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烟袅袅中,眼神愈发清明:“她哪里是不懂,分明是太慌了。刚坐上后位,根基未稳,又瞧着后宫几位主位各有心思,便急着用‘规矩’攥紧权柄,想靠这股冷硬立住脚。”
她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可惜啊,娘娘上半年在园子里教她的‘恩‘以心换心’,她是半分没领悟。连最基本的慈眉善目都懒得装,一门心思只想着‘压人’,反倒把路走窄了。”
……
……
杏花春馆
杏花春馆内暖香氤氲,十四岁的玉妍正捧着一方胭脂盒笑得眉眼弯弯,指尖轻轻蘸取一点膏体抹在腕间,那抹柔润的绯红如落日熔金般鲜活。“这‘姑苏晚霞’的颜色也太好看了!”她转头朝身旁的香见晃了晃盒子,语气里满是欢喜
香见亦捧着自己的胭脂,指尖细细抚过素净的盒面,蘸取少许轻点肌肤,那抹浅淡的粉白清雅脱俗,恰如春日枝头初绽的杏花。“你这抹明艳动人,你看我这‘江南杏雨’,颜色也清美得很。”
二人身旁的描金托盘上,除了这两盒精致的胭脂,还静静叠放着两匹柔光流转的暖缎——一匹是娇嫩欲滴的胭脂红,一匹是流光溢彩的孔雀蓝,皆是触手温润的上等料子,分明是特意预备着,等入了冬给她们做新衣裳的
……
玉妍捧着胭脂盒,忽然支着下巴歪头遐想,眼底闪着细碎的光:“说起来,今年除夕娘娘会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呀?”
她目光扫过托盘上的两匹暖缎,指尖轻轻点了点胭脂红的料子,又碰了碰孔雀蓝的缎面,语气里满是憧憬,“你瞧这胭脂红多明艳,孔雀蓝又多亮眼,冬日里穿在身上,迎着漫天雪花一站,定是美得晃眼!”
香见闻言,指尖轻轻摩挲着孔雀蓝缎面,感受着料子的细腻温润,唇边漾开浅浅的笑意,顺着玉妍的话轻轻点头:“嗯,定是极美的。”
……
……
定郡王府
董鄂福晋正端详着案上的几匹柔光流转的暖缎铺展开来,石榴红、月白、松绿各色鲜亮,旁侧还摆着串莹润的宝石坠子,流光闪烁
“额娘!”五岁的锦华踩着小碎步跑过来,小手直直指向那匹最娇艳的石榴红缎子,眼睛亮晶晶的,“这个颜色好看!我想要用它做新裙子!”
董鄂福晋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指尖划过缎面的细腻纹路:“好,额娘用这石榴红给你做件冬天的新裙子,再绣上你最爱的桃花。”
一旁的弘玢望着这一幕,抬手摸了摸身边六岁儿子永安的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的笑意:“瞧瞧,到底是皇额娘最疼孩子,挑得这般合小丫头的心意。”永安似懂非懂地晃了晃头,目光也跟着落在了那匹鲜亮的石榴红上
……
……
慎郡王府与果亲王府的情形亦是这般。先前收到宫里按份例送来的节礼时,府中上下皆是淡淡的,只按规矩收进库房,没半分欢喜
可今日瞧见案上那几匹暖缎,众人眼底都亮了起来——果亲王府八岁的弘澈盯着那匹宝蓝色缎子挪不开眼,慎郡王府四岁的弘泽更是伸手想去摸那匹嫩黄色的料子。谁都看得出,这鲜亮又合身的颜色、细腻温润的质地,定是太后特意吩咐人挑的,专给府里的孩子们做新衣裳的
……
敦亲王府
敦亲王府的厅堂里一时静悄悄的,众人望着案上——若璃差人送来的几匹暖缎,松绿、佛头青、青金石色、菡萏粉、麒麟竭红,每一匹都柔光流转,触手温润
“好啦,五月端午不也经历过一回嘛。”敦亲王福晋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温和地笑着打圆场,指尖点了点那匹艳而不俗的麒麟竭缎子,“能有这般好的料子,已经难得了。你瞧这麒麟竭的颜色,最衬你。”
敦亲王想起昨日宫人送来宫里的重阳礼,不过是些敷衍的银器与常见杭绸,再瞅瞅眼前这几匹精心挑选的暖缎,眉头不自觉地舒展
“真好,我们也有新衣裳穿了。”一旁的弘晙拿起那匹松绿缎子晃了晃,打趣道,“这颜色鲜亮不说,还是实打实的暖缎,冬日里穿正好,轻薄又保暖,比库房里那些厚重的老料子强多了。”
弘旭在旁听得真切,接口道:“我看啊,今年年礼想指望宫里的蜀锦、浮光锦或是貂毛裘,怕是别想了。那些料子本就产量少,她们今年八月才正式入宫,定是紧着自个儿宫里的人用,哪里还顾得上咱们。”
敦亲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味的清苦压下了些许不耐,心里却明镜似的——到底还是若璃更懂人心,这份记挂可比宫里那些按规矩凑数的赏赐暖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