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刚过,雅室的门帘便被轻轻掀开
掌柜弓着身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四个精干的伙计,每人都捧着一方铺着深红色锦缎的托盘,托盘边缘还坠着细密的流苏,步履轻缓地鱼贯而入
“贵人,苏大学士,两位姑娘,藏品都给您取来了。”掌柜笑意盈盈地侧身引路,示意伙计们将托盘一一搁在梨花木桌上。锦缎衬得盘中物件愈发夺目,瞬间将桌面铺成了一片流光溢彩的珍宝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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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各式珍品错落陈列:
珍珠蜜蜡攒成的石榴纹耳环,蜜蜡温润、珍珠莹白,纹路栩栩如生;墨玉错金镶宝石发钗与赤金错银嵌松石发钗相映,一黑一金,错金工艺精巧绝伦;宝蓝吐翠孔雀钗上,孔雀羽翼用点翠工艺制成,眼嵌宝石,似要振翅欲飞;并蒂海棠琉璃发钗则通透如凝露,粉白二色的海棠花瓣相依相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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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摇更是抢眼:
蓝宝石珍珠青鸾步摇上,青鸾展翅,蓝宝石如晴空、珍珠似晨露;红宝石雕琢的牡丹嵌碧玺步摇,牡丹盛放,红与绿的撞色艳而不俗;黄水晶菊花珍珠步摇则清雅些,水晶花瓣莹亮,珍珠坠子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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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与手串也毫不逊色:翡翠嵌宝十八子手持翠绿欲滴,冰蓝翡翠十八子则通透如湖水;沉香木嵌金珠手串暗香浮动,珍珠蜜蜡手链则温婉可人
更有两顶花冠压轴,点翠凤冠珠光宝气,冰翡翠嵌碧玺点翠花冠则华贵中透着清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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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还有文玩摆件点缀其间:
翡翠嵌金镂空龙纹笔筒、水晶嵌宝花鸟纹笔筒雅致实用;红珊瑚嵌宝金质盆景、青金石嵌金雕群兽图山子、水晶嵌金雕山水楼阁摆件,皆是工艺繁复的珍品;和田白玉嵌宝镂空三层宝相花熏炉,玉质莹润,镂空花纹精美;老料象牙螺钿嵌碧玺琵琶、和田白玉嵌金丝七弦琴、湘妃竹嵌月光石笛,件件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雅器;最末那座和田白玉镂空九层玲珑塔,层层剔透,塔身雕满经文,堪称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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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见与玉妍看得目瞪口呆,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她们长居圆明园,虽也在姑母那见过不少好物,却从未一次性见过这般多的稀世珍品,目光在各式物件上流转,一时竟不知该先看哪件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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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目光扫过满桌珍宝,指尖在各式物件上轻轻掠过,最终落在那几样大件上,笑着开口:“这琵琶、琴、笛还有玲珑塔,工艺着实精巧,两顶花冠的点翠与嵌宝也够气派,倒是不错。”
说罢,她随手拿起那串沉香木嵌金珠手串,往自己手腕上一套——深棕的香木与莹润的金珠相间,恰好与原本戴着的红珊瑚手串相映,一暖一沉,格外衬肤色。
玉妍凑在桌前,眼神亮晶晶地在珍宝间打转,忍不住感叹:“就算这两年在姑母的万方安和见过不少稀罕物件,可像这样满满一桌子铺开来,还是头一回呢!每一件都亮得晃眼。”香见也在一旁轻轻点头,眼底满是赞同,指尖不自觉地拂过托盘边缘的锦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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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琵琶与琴的料子和雕工,确实是上等。”苏逸霄端着茶盏,目光落在老料象牙螺钿嵌碧玺琵琶与和田白玉嵌金丝七弦琴上,轻轻颔首附和
正说着,玉妍的目光忽然被那支宝蓝吐翠孔雀钗吸引——孔雀的羽翼用细如发丝的点翠绒羽铺就,宝蓝底色上泛着莹光,眼窝处嵌着的蓝宝石澄澈透亮,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飞走
她攥着若璃的衣袖,声音里带着雀跃:“姑母,这支孔雀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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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见则偏爱那支并蒂海棠琉璃发钗,粉白双色的琉璃花瓣温润通透,似沾着晨露,花茎处缠绕的细银线精巧细腻,透着一股含蓄的雅致。她抬眼望向若璃,眼底带着几分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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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见状笑出声,先拿起宝蓝吐翠孔雀钗,轻轻为玉妍簪在发髻一侧,调整好角度:“衬得我们玉妍越发明艳了。”
又取过并蒂海棠琉璃发钗,为香见插在鬓边,指尖拂过琉璃花瓣:“这支配你,刚好合了那份清雅劲儿。”
二人连忙抬手摸了摸发间的新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欢喜,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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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逸霄放下茶盏,伸手取过那串翡翠嵌宝十八子手持——翠绿的翡翠珠颗颗饱满莹润,间或嵌着的红蓝宝石点缀其间,触手温润
他指尖轻轻捻转着珠子,目光却落在若璃为香见、玉妍簪钗的温柔侧影上,眼底漾着化不开的柔和
待若璃替二人戴好钗子,他才侧过头,对候在一旁的掌柜温声开口:“这些物件她们瞧着都喜欢,先让她们慢慢赏玩。你稍后列个清单,直接着人去苏府账房领银票便是。”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全然没有半分犹豫
掌柜闻言,连忙躬身应道:“哎,小的明白!”说着便示意身后的伙计们跟上,又对着若璃与苏逸霄行了一礼,才轻手轻脚地带着人退出雅室,顺手将门关好,生怕扰了里头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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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的目光忽然落回桌上那两顶花冠上,指尖轻轻点了点冰翡翠嵌碧玺点翠花冠的边缘,笑着开口:“这两顶花冠倒是合心意,点翠凤冠华贵,冰翡翠这顶清雅,我正好可以留着明年给弘历选秀时戴——那样的场合,总要戴着贵气点”
玉妍、香见闻言连连点头,盯着花冠看了片刻,又忍不住好奇追问:“姑母,选秀是不是大清所有适龄的姑娘都要赶来京城呀?那得多热闹。”
“倒不是所有,主要是满军旗、汉军旗、蒙军旗的适龄女子。”若璃点点头,耐心解释道,“到时候各旗的姑娘们都会按例来京城参选,不过宫里哪用得了那么多人,所以会有专门的嬷嬷们层层筛选。”
她边说边扒拉着手指细数筛选的规矩:“身上有明显伤痕的、模样过不了‘清秀’这关的,还有家里祖上或是亲眷有品行不端、获罪记录的,头几轮就会被筛下去,能留到最后见皇上的,都是拔尖的。”
玉妍、香见听得认真,听完便乖乖点头。香见摩挲着发间的海棠钗,轻声补充道:“我的部落估摸着不会有适龄姑娘来参选。我十岁离开寒部时,部落里同辈分的姑娘就数我最大,这才过几年,想来也没到参选的年纪。”
玉妍也跟着点头:“我们玉氏也是,族里适龄的姐妹本就少,前两年也都许了人家,这回该是没人来的。”
“这次选秀,皇上心里早有偏向。”苏逸霄放下手中的十八子手持,轻啜一口茶,笑着道破关键,“多半会侧重满军旗与蒙军旗的姑娘——挑些家世根基扎实的满军旗贵女,再选几位有部落势力支撑的蒙军旗女子,让她们入宫后形成新的力量,刚好能与潜邸旧人制衡,后宫这盘棋才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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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有分量的参选人家,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估计少不了要送格格来,钮钴禄氏那边想必也会有姑娘参选。”苏逸霄放下茶盏,语气笃定地补充道
香见闻言,抬眼轻声开口,眼底带着几分了然:“二伯父说的博尔济吉特氏,我在书里见过。从太宗皇帝那时候起,这家族就出了好几位皇后,尤其是孝庄太后,历经了三代君主,真是位传奇人物。”
玉妍也连忙点头附和,眼里满是钦佩:“我也看过相关的记载!孝庄太后在朝堂后宫都极有威望,稳住了大清的根基,实在太厉害了。”
苏逸霄听着二人的话,忍不住轻笑一声,话锋微转:“不过时代不同了,如今博尔济吉特氏怕是再难出一位皇后。皇家这些年一直有意制衡外戚势力,早已不太愿意让博尔济吉特氏连任后位,免得权柄过于集中。”
“钮钴禄氏的来头也不小。”若璃接过话头,指尖捻着腕间的手串笑道,“这家族和敦亲王渊源深厚,敦亲王的生母是温僖贵妃,而温僖贵妃正是孝昭仁皇后的亲妹妹,连他的福晋也是博尔济吉特氏出身。”
玉妍听得眼睛猛地瞪大,语气里满是惊叹:“这么算下来,敦亲王不就是出身最尊贵的王爷了嘛!祖上和亲眷都是显赫人物,血统也太纯了!”
“确实。”苏逸霄缓缓点头,“圣祖爷当年子嗣众多,但论起血统根基,敦亲王确实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母族与妻族皆为顶级勋贵,这份底蕴旁人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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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逸霄放下手中的十八子手持,想起过往旧事,忍不住轻笑出声:“就凭这份拔尖的出身与资质,当年九子夺嫡最激烈的时候,多少人想拉拢他。”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语气里添了几分玩味:“不过这敦亲王性子实在耿直,那时候总爱跟你大哥凑在一处,要么骑马射箭,要么痛饮畅谈,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最瞧不上那些拐弯抹角的虚与委蛇。旁人费尽心思递橄榄枝,他要么装傻充愣,要么直接怼回去,到最后也没谁能拉拢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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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捻了块梅花酥放进嘴里,细细品着,随即放下茶盏,眉眼间漾着了然的笑意:“这么说来,明年选秀,我和弘历倒能见到不少有家世、有势力的姑娘或格格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通透:“这倒也挺好。圣祖爷当年后宫妃嫔众多,子嗣也繁盛。如今弘历登基不久,后宫添些有根基的新人,一来能开枝散叶,二来往后谁想在宫里算计些什么,也得先掂量掂量对方背后的家世势力,不敢轻易妄动——这样后宫反倒能多几分制衡,少些无端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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