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八月十四
体元殿偏殿
按照先满蒙后汉的规矩,今日殿内聚满了满蒙两军旗的应选秀女。环佩叮当间,衣香鬓影交错,真真算得上美人如云。人群中,几位出身显赫的姑娘尤为亮眼,惹得周遭秀女们纷纷侧目,暗自打量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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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舍里明慧身着松黄色绣芍药旗装,裙摆上的芍药开得雍容华贵,发间一支赤金玫瑰流苏步摇随动作轻晃,坠子碰撞出声,衬得她国色天香,举手投足间满是端庄从容
钮钴禄如月则以一袭石榴红绣木槿旗装艳压群芳,木槿花绣纹热烈鲜活,配上发间那支红宝石步摇,宝石莹润似血,流光溢彩,将她衬得美艳动人,几乎有倾国倾城之姿
佟佳毓秀的天青色荷花旗装清雅脱俗,与旁人的浓烈形成鲜明对比,发间白玉珍珠步摇简约温润,映得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身姿缥缈间,竟似带着几分日照下的仙气
蒙军旗的巴林湄若一身梅子青色杏花旗装,色泽娇嫩明快,发间碧玺发钗流转着通透光泽,她站在那里,艳若桃李,眉眼间却藏着几分灵动俏皮,身姿轻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起舞
博尔济吉特舒敏则是另一番气度,孔雀蓝大雁旗装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发间赤金蓝宝石步摇彰显着蒙军旗贵女的底蕴,神情冷艳大气,面对众人的目光坦然自若,自有一份沉稳气场
“这几位的气度……”一名秀女看得不禁愣神,低声呢喃
“不愧是满族大姓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身旁人连忙附和,语气里满是赞叹
“你瞧,巴林氏与博尔济吉特氏还都是蒙军旗呢,这下可有得看了。”又有人凑过来,目光在几人身上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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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热议的几人,虽面上维持着得体仪态,眼角余光却也在不动声色地扫过彼此,暗自将对方的容貌、气度与家世记在心上——今日初见,往后在后宫,或许便是最要紧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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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殿之内,气氛庄重肃穆。弘历身着明黄色朝服端坐于首位,龙纹暗绣其上,尽显帝王威仪
若璃则于一侧太师椅上安坐,一身衣饰尤为夺目——石榴红绸缎裁就的旗装如流霞裹身,浓烈似火的底色上,白山茶花以银线细细勾勒轮廓,花瓣边缘缀着细碎珠光,泛着珍珠般的柔光。白与红的碰撞,恰似初雪轻落于烈焰,将艳丽之姿与清雅之韵揉合得恰到好处
她头上所梳的两把头极为精致,冰翡翠嵌碧玺点翠花冠流光溢彩,翡翠的莹润、碧玺的明艳与点翠的鲜活相互映衬
耳畔珍珠蜜蜡攒成的石榴纹耳环随呼吸轻晃,坠子灵动
腕间冰蓝翡翠十八子手串温润通透,每一颗珠子都质地纯净,与衣间绣纹相映,更衬得她气度雍容,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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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按唱名挨个传吧。”若璃执起茶盏轻抿一口,声音清缓却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期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盏沿——那些被各家藏得严严实实的姑娘,倒真想瞧瞧究竟是何等模样
弘历闻言,抬眼看向阶下侍立的李玉,微微颔首示意
李玉心领神会,当即上前一步,尖细的嗓音在肃穆的正殿内响起,清晰而洪亮:“传赫舍里氏明慧,觐见——”
赫舍里明慧敛衽提裙,稳步迈向正殿。步伐从容不疾,裙裾扫过光洁的金砖地面,未有半分拖沓;身姿挺拔如松,即便隔着数丈远,也难掩那份刻在骨子里的世家气度
“不愧是赫舍里氏的姑娘。”这念头几乎同时在弘历与若璃脑中浮现
待她在殿中恰当位置站定,随即屈膝躬身,行下标准的宫廷礼仪,声音清亮沉稳,字字清晰:“赫舍里氏明慧,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万福金安,太后福寿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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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指尖轻叩御座扶手,目光落在阶下从容立着的明慧身上,开口问道:“明慧,你的名字,可有出处?”
赫舍里明慧抬眸时眼底清明,应声答道:“回皇上,取自《中庸》‘明辨之,笃行之’与‘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家父盼臣女能明事理、修德行。”
若璃在一旁静静听着,见她应答得体,既点出典籍渊源,又暗含家风期许,不由缓缓点头,眼底掠过一丝赞许
若璃放下手中的茶盏,唇边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语气亲和地问道:“你瞧着端庄典雅,想来是从小精研技艺,可会什么乐器?”
赫舍里明慧垂眸应答,声音依旧沉稳:“回太后,臣女略通筝艺,闲暇时爱拨弄几曲。”
“哦?筝声清越,最是养性。”若璃眼中添了几分兴味,又追问一句,“那你偏爱什么曲子呢?”
“臣女偏爱《平沙落雁》,喜其意境悠远,能静心气。”明慧从容作答,未有半分局促
若璃与弘历对视一眼,二人皆微微点头——这姑娘不仅仪态端方,喜好也透着沉稳大气。李玉见状,当即上前一步高声唱喏:“赫舍里氏明慧,留牌子,赐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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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唱喏声落,稍作停顿,随即又扬声唤道:“传钮钴禄氏如月,觐见——”
话音刚落,一道艳色身影便缓步踏入正殿。钮钴禄如月身姿窈窕,石榴红绣木槿旗装在殿内烛火映照下愈发鲜活夺目,配上她明艳的容色,竟让殿中沉滞的气氛都添了几分亮色
弘历目光一扫,心底便生出几分欢喜——这抹艳色来得正好,瞧着便鲜活灵动,只是不知性子是否也这般讨喜
若璃见她容貌出众,身姿间自带风情,忍不住笑着开口:“哀家总算明白,为何钮钴禄府把你藏得这样严实了——若是有这么好看的姑娘,换作哀家,也舍不得轻易让人瞧见。”
钮钴禄如月闻言,脸颊微微泛红,却未失了分寸,抬眸望向若璃,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娇俏与真诚:“太后娘娘说笑了。臣女这点姿色算不得什么,您才是真正风华绝代,且这般年轻,气度又雍容华贵,臣女见了都忍不住心生仰慕。”
她心思聪慧,早清楚若璃年方二十九,素来偏爱鲜活灵秀的性子;更知晓皇上自幼与太后亲近,太后喜欢的,皇上多半也不会反感。这番话既夸了若璃,又暗合了二人的心意。
弘历在一旁听着,见她应对机敏,言辞得体,果然觉得这姑娘不仅样貌出挑,心思也通透,当即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赞许
李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已知皇上与太后心意,当即上前一步,躬身扬声唱喏,声音清亮如钟,在肃穆的正殿内回荡:“钮祜禄氏如月,留牌子,赐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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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唱罢如月的结果,稍定片刻,又扬声唤道:“佟佳氏毓秀,觐见——”
话音落,一道清雅身影缓缓步入正殿。佟佳毓秀身着天青色荷花旗装,身姿缥缈婀娜,发间白玉珍珠步摇轻晃,衬得她肌肤莹白如瓷,眉眼间那抹忧愁善感的韵致,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弘历目光扫过她沉静的神色与眼底一闪而过的精明,不自觉眯了眯眼——这姑娘瞧着清冷出尘,实则怕是个藏着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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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望着她脱俗的气质,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翡翠手串,侧头对身旁的弘历轻声说道:“这姑娘模样清丽,气质又这般缥缈,倒真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仙子。”
弘历望着阶下立着的佟佳毓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赫舍里、钮祜禄、佟佳这三家,先前把姑娘们藏得那般严实,今日一见,原是各有千秋。”
他心底暗自思忖:赫舍里明慧国色天香,端的是世家贵女的端庄典雅;钮钴禄如月风情艳丽,几乎有倾国倾城之姿;这佟佳毓秀则是出水芙蓉般清丽,气质如仙
不过无妨,入了宫,不论是什么模样性情,只要能用,便都是后宫棋盘上的好子
若璃也附和着笑了笑,目光落在毓秀那身清雅的天青色旗装上,语气温和:“毓秀姑娘这身气度,倒真让这殿里都清爽了不少。”
佟佳毓秀闻言,连忙屈膝福身,声音轻柔得如沐春风,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女蒲柳之姿,不过是借着衣饰颜色讨了些巧,怎当得‘清爽’二字。能得皇上与太后垂眸,已是臣女的福气。”
若璃见她言语温婉,眉宇间透着几分淡淡的书卷气,便生出几分兴致,开口问道:“瞧你这模样,倒像是饱读诗书的。可会些诗词?平日里又爱读些什么书?”
佟佳毓秀垂眸敛衽,应答得从容又谦逊:“回太后,臣女不过略通皮毛,闲时爱读些李清照、朱淑真的词,觉其字句清丽,情真意切;至于诗作,偏爱太白的洒脱与子美的沉郁,偶尔也会学着仿写几句,只是文笔粗陋,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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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轻笼罗袂冷,山茶花下娉婷。眸光似水照澄明。不施金翠饰,偏惹月华倾。漫道人间无雅韵,此身便是诗行。任他桃李竞芬芳。独携冰雪意,静立水中央。”若璃望着她清雅出尘的模样,缓缓念出一阕新词,语带赞叹,“你这模样气质,真应了我这词。”
佟佳毓秀闻言,心头骤起狂喜,连忙屈膝躬身,声音里难掩激动与恭敬:“多谢太后娘娘赐词!臣女何德何能,竟能得您这般赞誉。”
她暗自思忖,太后虽久居圆明园,却深得满朝文武与宗亲心悦臣服,地位稳固如泰山
今日能得她亲赋一阕词,往后在朝堂与宗亲圈子里,便是一份实打实的体面,能悄悄露上几分脸
弘历在一旁听着,也颔首附和,目光里满是赞许:“皇额娘这词填得绝妙,将她的气质描摹得淋漓尽致,才情果然不减当年。”
李玉将殿内君臣相得的光景看得分明,知道皇上与太后对佟佳毓秀极为满意,当即上前一步,躬身扬声,清亮的嗓音在正殿内久久回荡:“佟佳氏毓秀,留牌子,赐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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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唱罢毓秀的结果,稍定片刻,又扬声唤道:“巴林氏湄若,觐见——”
话音刚落,一道轻快灵动的身影便踏入殿中。梅子青色杏花旗装衬得她艳若桃李,身姿步履间满是鲜活气
“巴林……”若璃望着那抹身影,眉梢微挑,这姓氏听着格外耳熟。稍一思忖,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里添了几分探询,“你是巴林湄若?那巴林云宛是……”
巴林湄若闻言,眸中瞬间绽开笑意,屈膝行礼时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回太后,巴林云宛正是臣女的姐姐。”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姐姐常与臣女说起,雍正五年木兰围场,她有幸得见当时还是瑾妃娘娘的您,二人相交成了忘年交。这些年,姐姐把您当年送她的那只绿宝石蝴蝶铃,一直妥善收在锦盒里,时时拿出来瞧呢。”
“真的呀?”若璃心中一暖,脸上的笑意愈发真切——那是她在围场偶遇的三个小友之一,没想到时隔多年,竟能见到她的妹妹,“一晃这么多年,云宛那孩子,想来也该长成大姑娘了。”
弘历在一旁听着,也不禁莞尔:“竟有这般巧事,当真是缘分。”
“那时云宛才十二,还是个娇俏的小丫头,我也才二十出头呢。”若璃望着湄若,眼底漾着怀念的笑意,指尖轻轻点了点椅扶,“一晃眼,竟都过了九年了。”她顿了顿,又添了句,“当年在围场,我还教她投壶玩,还有察哈尔部的赤那、娜仁,几个孩子凑在一起,热闹得很。”
巴林湄若闻言,眸中顿时亮了几分,语气里满是欣喜:“姐姐常和臣女讲这事!她说娘娘的七步背投绝技最是厉害,不用眼看壶,随手一掷就能稳稳投中,当时可把她和赤那、娜仁佩服坏了!”
弘历在一旁听着这桩旧趣,瞧着若璃脸上真切的暖意,也忍不住笑着点头,殿内的气氛愈发轻快起来
弘历听着二人聊起往昔旧趣,又见若璃神色真切,显然对这有旧缘的姑娘十分满意,当即向阶下的李玉微微颔首示意
李玉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扬声唱喏:“巴林氏湄若,留牌子,赐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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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这最后一位可是压轴的。”若璃望着殿外方向,笑着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特意送来参选的姑娘,诚意可见一斑。”
弘历指尖轻叩御座扶手,目光沉了沉,缓缓道:“科尔沁部的心思,朕明白。后位自有归属,他们也清楚坐不了,此番送来姑娘,无非是想争个皇贵妃之位,能诞下子嗣、稳固部族在朝中的分量,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
“琅嬅她……”若璃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失望,“先前冬日里给低位份嫔妃炭火减半的事,做得实在太过出格,失了中宫的宽厚气度。”
弘历听着,指尖不自觉收紧了御座扶手。他心里暗自思忖:皇额娘此刻还只知晓炭火那点事,尚且这般失望;若是让她知道海兰那怀了九个月的孩子,根本就是琅嬅暗中所害,怕是要更寒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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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博尔济吉特舒敏踏入正殿,一股冷艳大气的气场便随之散开。她身着孔雀蓝大雁旗装,身姿挺拔,赤金蓝宝石步摇在烛火下流转着冷光,自始至终神色沉静,从容不迫
若璃目光一扫,便笑着赞道:“不愧是草原上养出的格格,这气度瞧着就是敞亮,半点不扭捏。”
弘历也微微颔首,心中暗忖:这份沉稳大气,倒确实配得上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名头
博尔济吉特氏舒敏稳步行至殿中恰当位置,随即敛衽屈膝,行下标准的觐见礼仪。她抬眸时目光沉静,声音清亮而沉稳,字字清晰:“博尔济吉特氏舒敏,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万福金安,太后福寿绵长。”
若不是顶着博尔济吉特氏的姓氏,凭她这份旁人难及的冷艳气场,先前入选的赫舍里明慧、钮祜禄如月、佟佳毓秀三位怕是难免要生出几分敌意
显然,科尔沁部为了此次参选,着实花了不少心思,诚意十足
“听闻草原儿女最是爱骑马。”弘历语气温和地开口,目光落在舒敏身上,意有所指,“往后每年圆明园避暑,朕都准你在百骏园跑马,不必拘着宫里的规矩。”
他心里清楚,赫舍里、钮祜禄、佟佳三家各有千秋,入宫后势必形成势力,亟需博尔济吉特氏这股新力量入宫,来制衡这三人,稳固后宫格局
博尔济吉特舒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色,随即敛衽行礼,声音依旧沉稳得体:“多谢皇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