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随即放下茶盏,眉眼弯弯地笑道:“说起来,若璃你前几日让小夏子送去宫里的那八件步摇,真是件件都是精品。听说料子选得考究,做工也精细,宫里的姑娘们见了怕是都要欢喜。”
沈眉庄也跟着笑了,语气里满是打趣:“谁前阵子还总念叨自己库房里的宝贝又少了几件,转头就大手笔送了这么些好物?忘了是谁继承了先帝的库房,家底厚实着呢。偏生你次次哭穷,次次又这般大方,说到底啊,就是心软,见不得旁人受委屈。”
林黛玉指尖轻轻摩挲着颈间那枚羊脂玉透雕芙蓉嵌粉碧玺珍珠项圈——这也是娘娘先前送她的物件,玉质温润,碧玺与珍珠相映生辉。她抿唇露出一抹浅笑,语气坦然又真诚:“眉庄娘娘说得是,娘娘的确既大方又心软。”
……
若璃被打趣得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随即忍不住开口辩解:“我……我啊,还不是怕琅嬅没准备好给新人的赏赐嘛。”
她顿了顿,想起小夏子回来禀报的情景,继续说道,“她向来舍不下那些华贵好物,哪肯轻易拿出来赏人。小夏子说,当日他送去步摇时,琅嬅是真没提前准备赏赐,场面一时有些僵,最后还是海兰在一旁提了一嘴,她才不情不愿地赏了八匹蜀锦敷衍过去。”
“什么?”甄嬛与沈眉庄异口同声地惊道,沈眉庄更是皱起眉,“新晋嫔妃入宫,按例该有赏赐,她竟能忘得一干二净?”
林黛玉也微微蹙眉,轻声道:“怎么会这样……即便不准备贵重之物,寻常的体面也该顾及才是。”
香见性子虽淡,此刻也忍不住开口:“若是不愿赏太贵重的,多选些精巧的小物件,数量凑得多些,也能撑住场面,总好过这般失礼。”玉妍连忙点头附和:“是啊姑母,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
若璃望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琅嬅啊,只要一天舍不得在物质上松口,这后位就一天坐不稳当。赫舍里、钮钴禄、佟佳这三家,哪个不是世家大族?蜀锦这种料子,她们家里怕是早就见过,甚至一次两次穿过的,哪里会当稀罕物。她既舍不得用些物件笼络人心,又偏偏让这三位瞧出了她的小家子气,真是让人没法说。”
甄嬛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沿,沈眉庄则微微蹙着眉,二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了——琅嬅这般行事,实在是失了后妃的气度,让人无从辩驳,只剩无语
……
林黛玉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裙,那是用浮光锦裁成的,料子细腻柔滑,在光下泛着淡淡光泽
这还是娘娘昨日带她入了圆明园武陵春色后,特意赏下的料子赶制的
她抬眸,语气坦然:“我收到贵重又精致的物件时,心里也会觉得格外开心。可见用物件让人欢喜,拉近距离,本是个简单的好办法。皇后娘娘为什么不大方些赏赐呢?那些布料本就是用来裁衣裳的,赏出去既能得人心,又不算浪费。”
玉妍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嘟囔:“就是啊,赏些料子首饰又不会亏了什么,反倒能落个好名声,这道理怎么就想不通呢?”香见也轻轻摇头,眼底满是不解,实在不懂皇后为何要在这种事上计较
……
……
富察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陈设愈发沉郁
富察夫人急得在原地踱步,双手不自觉地绞着帕子,见自家儿子傅恒还端坐在案前慢条斯理地饮着木樨清露,终于按捺不住,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茶盏:“你可别再喝茶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可得想想办法,帮帮你妹妹琅嬅啊!”
她声音里满是焦灼,着实为宫中的女儿揪着心,“九位新人,八位入了宫,还有一位直接去了圆明园陪太后,这阵仗……真是要把后宫搅翻了!”
提及那几位新晋的嫔妃,富察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几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忌惮:“尤其是赫舍里明慧、钮钴禄如月和佟佳毓秀这三位,简直是如临大敌!特别是赫舍里明慧,生得国色天香,举止又端庄典雅,竟是赫舍里氏按孝诚仁皇后的模子精心培养出来的,先前藏得那般严实,半点风声没露。即便刚入宫只封了宜常在,那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大敌啊!”
傅恒一身松绿色劲装尚未换下,墨发高束,眉眼清朗间透着几分武将的冷毅
他任由母亲按住茶盏,指尖却摩挲着杯沿,心思早已飘远——不知圆明园万方安和的若璃此刻在做什么?
她的眼光向来好,这次选了林黛玉去陪她,想来是合心意的。不知道那林姑娘性子如何,有没有让她多些欢喜?既是她挑的人,定然是她喜欢的模样
……
直到富察夫人的话音落下许久,傅恒才缓缓抬眸,目光冷淡地看向她,语气不带半分温度:“连几匹蜀锦都舍不下,阖宫觐见时,满宫的人心里都在嘲讽她小家子气,你先前为何不多提点她几句?用些不值钱的物件笼络人心都不会,如今又何必急成这样?”
……
“我说了呀!额娘怎么没说!”富察夫人被儿子问得一噎,随即急声辩解,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委屈,“傅恒,你是不知道,琅嬅库房里的蜀锦本就不多,拢共也就太后娘娘这四年陆续赏下的十几匹,这一下要给出去八匹,她……她一时犹豫也是常理啊!”
傅恒闻言,眼底瞬间划过一丝冷厉,端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他心中冷笑——那些蜀锦分明是若璃特意赏给她贴补用的,本就不是她自己的私产
连若璃赏赐的东西,用来笼络人心都这般不情不愿,可见她的眼界与心胸,真是窄得可怜
傅恒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壁,抿了一口杯中的木樨清露
清甜的滋味在喉间滚过,他的语气却依旧淡得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几分疏离:“我只是个外臣,又是领兵的武将,连宫门都轻易入不得,怎么帮她?”
富察夫人急得心头直跳,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急切道:“可那愉嫔落胎的事,你不是把尾巴扫得干干净净吗?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你既有这本事,再帮帮你妹妹又有何难?”
话未说完,傅恒便抬眸扫来,目光冷厉如冰刃,直直刺得富察夫人后半截话咽回了肚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脸上泛起几分怯意
“那是侥幸。”傅恒收回目光,语气里添了几分寒意,“去年新帝登基才两个月,朝政未稳,对后宫的掌控也尚未完全,才让我得了空隙,把手脚做得干净。如今登基已一年有余,皇上早有对后宫的眼线,哪还有那般容易得手的机会?”
“太后娘娘也是,做事未免太不周全。”富察夫人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指尖绞着帕子愈发用力,“怎么把赫舍里、钮祜禄、佟佳这三家的姑娘全选进来了?还有张廷玉的女儿,连蒙古巴林部落的格格也一并留了,这后宫本就够乱,如今更是把琅嬅架在火上烤……”
“够了!”傅恒猛地出声打断,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溅出些许,在梨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眼底的冷厉瞬间翻涌上来,周身的气压陡然沉了下去——他最听不得旁人对若璃有半分置喙,更何况是这般带着怨怼的抱怨,那是他藏在心底、护得紧的人,容不得一丝轻慢
富察夫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厉色吓得一噤,张了张嘴,再也不敢说半个字
……
傅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戾气已淡去些许,只剩一片沉沉的漠然
他端起茶盏,声音冷硬地开口:“往后若有机会入宫见她,你便好好提点她——凡事只求稳妥不出错便好,别再想着急功近利。她既舍不得拿出些物质笼络人心,就安分守己些,少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