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九月二十一日,下午已近傍晚,养心殿御书房内的烛火早早被点亮,昏黄的光晕映着案上堆叠如山的奏折
弘历身着明黄色常服,正埋首批阅奏折,狼毫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偶尔停顿片刻,眉宇间凝着几分沉思
一旁侍立的李玉大气不敢出,只垂首敛目,静候差遣
不多时,一名内务府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先对着弘历躬身行了一礼,而后快步走到李玉身边,压低声音禀报:“李总管,该请皇上翻牌子了。”
说着,他捧起手中的鎏金托盘——托盘上铺着明黄色锦缎,八块崭新的绿头牌整齐排列其上,正是新晋入宫的八位小主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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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手中的笔并未停下,目光仍落在奏折上,心思却已转开:赫舍里、钮钴禄、佟佳这三家的姑娘,姓氏太过显赫,此刻若先翻了她们的牌子,这盘棋就下得太明显了,至于汉军旗的几位……
思忖间,他终于搁下笔,抬手揉了揉眉心。见此,内务府太监连忙上前一步,将托盘稳稳呈到弘历面前
弘历扫过牌面上的名字,没有半分犹豫,直接伸手翻起了刻着“李常在 李昭华”的那块绿头牌
“嗻!”内务府太监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地收好绿头牌,再次躬身行礼后,轻步退了出去,匆匆往启祥宫方向传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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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祥宫东偏殿内,烛火将李昭华的身影映在雕花窗棂上
当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落下,宣告她成为新晋嫔妃中首位侍寝者时,她手中正绣着的针脚微微一顿,随即抬眸,唇边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眼底却无太多波澜,只对着传旨太监微微颔首:“嫔妾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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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里,海兰正临窗坐着翻书,听闻东偏殿的动静,抬眸望向窗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她暗自思忖:皇上选汉军旗出身的,倒不算意外,毕竟赫舍里、钮钴禄、佟佳三家此刻动不得
可按理说,张廷玉的女儿张淑怡既有家世背书,又自带几分沉稳傲气,更该是首选才对,没想到竟是平日里不卑不亢、孤高自傲的李昭华
皇上这步棋,下得可真是模糊不透,让人猜不出半分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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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东偏殿内,赫舍里明慧正临镜理着鬓发,指尖抚过耳际的东珠耳坠,听闻启祥宫传来的消息,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早料到以自家家世,断不会是头一个被翻牌子的,可心里原以为,皇上即便避着勋贵,也该选张廷玉之女、已是贵人位份的张淑怡才合情理
……
春禧殿东偏殿的佟佳毓秀,则直接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秀眉微蹙
她与身边的侍女对视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竟是李昭华?张淑怡论家世论位份都在她之上,怎么会轮得到这个平日里孤高自傲的常在?”
……
隔壁西偏殿的钮钴禄如月,此刻也正听着宫女的禀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她垂眸沉思片刻,眼底掠过一丝疑惑——张淑怡向来行事稳妥,又有其父张廷玉在朝中坐镇,本是汉军旗里最显眼的一个,皇上却偏偏选了性子冷傲、不擅钻营的李昭华,这心思实在难猜
……
永和宫西偏殿的暖阁内,熏香袅袅,暖意融融。白蕊姬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支玉簪,听闻启祥宫的消息,忽然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了然:“皇上这步棋,下得可真是妙啊。”
她抬眸看向身边侍立的宫女,眼底闪过几分精明:“这八位新人刚入宫,心思便写在了脸上,皇上早把她们看得通透了。论性子,也就李昭华那孤高自傲的模样,像极了舒妃娘娘,骨子里带着股傲气。这般人,即便头一个得宠,也断不会像旁人那般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旁人总说她在新人里不显眼,”白蕊姬顿了顿,指尖在玉簪上轻轻摩挲,语气添了几分深意,“却不知她父亲是四品武官,是太后娘娘的大侄子苏承翊将军一手提携起来的。这层关系可是实打实的,论背后的实力,未必就比张廷玉差多少呢。”
……
景仁宫西偏殿内,烛火已渐次熄灭,只剩案头一盏长明灯透着微光。张淑怡卸了钗环,正由侍女伺候着换上寝衣,预备安歇
她指尖拂过微凉的衣料,脸上不见半分意外或失落。其实早在传旨太监脚步声响起前,她心里便已有了数——这头一个侍寝的名额,非她即李昭华
她身后靠着父亲张廷玉这座大山,朝堂之上根基深厚;而李昭华,虽父亲只是四品武官,却沾着太后的渊源,那层关系半点做不得假。皇上选谁,原就难有定数
……
钟粹宫东偏殿内,夜色已深,蒙军旗独有的熏香淡散在空气中
巴林湄若坐在镜前,由侍女细细卸下头上的点翠步摇,唇边勾起一抹淡然的笑
她本就没指望能得头一个侍寝的恩宠——自己既是蒙军旗出身,又身负贵人位份,若真拔了头筹,未免太过打眼,反倒容易惹来不必要的猜忌与是非
这般想着,她便安心任由侍女伺候着换上寝衣,预备安歇
……
翊坤宫东偏殿则早已熄了主灯,只剩窗棂缝隙漏进些许月光。博尔济吉特舒敏早已睡下,锦被将身形裹得严实
于她而言,新晋嫔妃众多,头一个侍寝的虚名本就无关紧要,倒不如安安稳稳睡个好觉,落得清净
……
钟粹宫西偏殿早已静了下来,案头的烛火被吹灭,只剩一片昏沉的夜色。薛宝钗卸去钗环,躺进铺着软褥的锦被里,双眼轻阖,呼吸渐渐平稳——她早已睡熟,睡前心中那点盘算,也随睡意淡去了大半
其实白日里听闻要翻牌子时,她便将局势捋得通透:赫舍里、钮钴禄、佟佳三家本就家世显赫,皇上断不会让她们头一个侍寝,否则只会无端加重其在后宫的分量
蒙军旗的巴林湄若与博尔济吉特舒敏皆是贵人位份,又有蒙古部落在后撑腰,本就无需借“头一个”的虚名立威,自然也不在此列
如此一来,人选便只剩张淑怡与李昭华
而宝钗略一思忖,便猜到了结局——张淑怡虽有父亲张廷玉坐镇朝堂,但李昭华背后不仅有与太后带故的渊源,还有武将父亲做支撑,更要紧的是她那孤高自傲的性子,即便得了头一个侍寝的恩宠,也定然不会像旁人那般恃宠生娇、招摇惹事
皇上选她,原是最稳妥的一步棋
……
长春宫
“李昭华?”琅嬅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不解,轻声喃道,“怎么会是她?”
她原以为,皇上会选钮钴禄如月或是张淑怡才合情理
钮钴禄如月生得那般美艳夺目,一双眼睛似含着水光,最是勾人
张淑怡更不必说,背后靠着父亲张廷玉这棵大树,朝堂之上根基深厚
怎么想,也轮不到性子冷傲、家世看似寻常的李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