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九月二十二日晨,紫禁城的秋雾尚未散尽,养心殿一道圣旨便已随着晨光传遍各宫——赐李常在李昭华封号“宁”,升为宁常在
这道旨意虽简短,却如一颗石子投进后宫的静水,悄无声息地搅动了人心
辰时刚过,长春宫已按位份排好了座次,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起,缠绕着朱红梁柱,殿内静得能听见玉佩相击的细碎声响
……
众人依次落座,新晋封的宁常在李昭华坐在末排,依旧是昨日那身月白绣山茶旗装,月白素雅,红山茶绣得凌厉如旧
只是眉宇间添了几分初承恩宠的柔和韵致,衬得那身孤高之气愈发清贵,面对周遭或探究或艳羡的目光,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模样,仿佛肩头那“宁”字封号,本就该是她的
晰月坐在靠前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鬓边那支冰蓝翡蝶影流苏步摇——那是雍正十二年太后若璃亲赏的物件,蝶翅上的翡色在晨光里流转着温润光泽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目光偶尔扫过殿中众人,眼底藏着几分单纯的好奇,倒不像旁人那般揣着太多心思
……
青樱与意欢并肩坐于左侧,青樱一身青色素旗装,眉眼疏离沉静;意欢则着柔蓝色兰草纹衣饰,指尖轻叩膝头,神色淡然,二人都未多言,只静静看着眼前光景
海兰坐在青樱下手,水绿色衣裙衬得身姿清丽,她垂着眼帘,唇边噙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浅笑,眼底却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绿筠挨着意欢,浅粉色旗装衬得她温婉依旧,只是指尖悄悄攥着帕子,似在琢磨着什么
蒙军旗的巴林湄若与博尔济吉特舒敏坐在右侧,湄若一身娇黄绣桃纹旗装,眉眼间的灵动未减,只是目光掠过李昭华时多了几分打量
舒敏则着孔雀蓝大雁纹旗装,身姿挺拔,冷艳的眉眼间没什么波澜,仿佛这封号变动与己无关
佟佳毓秀与张淑怡相邻而坐,佟佳毓秀的天青梨花纹旗装依旧清雅出尘,微微垂着眼,掩去了眸中情绪
张淑怡一身丁香色紫藤萝旗装,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看向李昭华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平和的审视
赫舍里明慧身着落霞红绣芍药旗装,端坐在椅上,端庄的神色间未有半分波动,仿佛早已料到这般结果
钮钴禄如月穿一身莲瓣红绣木槿纹旗装,艳光夺目,她挑着眉梢看向李昭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化为淡淡的审视
薛宝钗与白蕊姬坐在最末,宝钗一身藕荷色丁香纹旗装,温润娴雅,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蕊姬则指尖绞着帕子,藤黄色旗装在一众衣饰里格外惹眼,眼底藏着几分了然的促狭
……
珠帘轻响,琅嬅身着一袭石青色牡丹暗纹旗装缓步走出,衣料上的牡丹纹样以银线勾勒,在晨光下隐现华贵光泽。她头簪赤金凤头发钗步摇,凤喙衔着的东珠随步履轻轻晃动,叮咚作响,愈发衬得她身姿端方,气场沉静
走到上首凤椅前,她微微颔首落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雕花,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
“昨日养心殿的恩宠刚过,今日便得‘宁’字封号,还未恭喜宁妹妹。”琅嬅率先开口,唇角噙着得体的笑意,语气里满是中宫的端庄持重,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李昭华闻声抬眸,起身时月白绣山茶旗装的裙摆轻轻扫过地面,她对着上首稳稳行了个颔首礼,声音清冽平稳:“谢皇后娘娘。”
话音落便转身落座,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眉宇间不见半分“头一位侍寝”的骄矜,反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沉静
坐在末位的薛宝钗抬眼望去,目光落在李昭华身上时,眉眼愈发温润娴雅,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这般得宠不骄的模样,倒真配得上“宁”字封号
另一侧的白蕊姬则不自觉地抬手,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并未细看李昭华的神色,只支棱着耳朵听着殿内众人附和皇后的寒暄话语,指尖在帕子上悄悄绞出几道褶皱
……
白蕊姬忽然抬眸,尾梢微微上挑,唇角漾开一抹娇俏又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清亮的声音瞬间打破殿内的寒暄:“皇后娘娘,方才听各位姐姐说着恩宠与封号,嫔妾倒有件喜事,想借着长春宫的地儿,给娘娘和各位姐姐报个喜——嫔妾有喜了。”
这话如平地惊雷,殿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什么!”琅嬅猛地一愣,脸上的端庄笑意瞬间僵住,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震惊,还有一丝被骤然打乱节奏的慌乱——白蕊姬位份不高,竟先于旁人怀上龙裔,这绝非她愿意见到的
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向白蕊姬,目光里各有情绪。白蕊姬迎着众人的视线,语气坦然又带着几分自得:“晨起时嫔妾便觉得身子发懒、心口发闷,想着许是受了凉,就让俗云去请了太医。谁知诊脉下来,竟是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嫔妾不敢耽搁,一早就让俗云往养心殿给皇上回话了,这时……”她故意顿住话头,眼底闪过一丝笃定——皇上的圣旨,想来也该快到了
……
晰月攥着帕子的手不自觉收紧,满眼羡慕地看向白蕊姬的小腹,轻声感叹:“妹妹可真是好福气!”
绿筠坐在一旁,脸上漾开温和的笑意,连连点头:“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后宫添丁,本就是阖宫的喜事。”
意欢与青樱对视一眼,神色间也多了几分认同,虽未多言,眼底却都透着对这份“龙裔之喜”的认可
海兰垂着眼帘,指尖死死掐进掌心
去年那九个月的胎莫名没了胎息,虽无实证,可她心底早已笃定是琅嬅所为
此刻见白蕊姬有孕,再瞥向琅嬅,积压的恨意如寒雾般漫上心头,连呼吸都透着冷
……
赫舍里明慧端坐着,神色依旧端庄,暗自思忖:后宫多些皇嗣总是好的,于社稷于皇家颜面,都是桩正经事
钮钴禄如月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轻淡——不过是个低位份嫔妃怀了孕,且未必能顺利生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佟佳毓秀也微微垂眸,掩去眸中波澜,只当是件寻常消息,并未放在心上
巴林湄若好奇地探着身子,目光直勾勾落在白蕊姬平坦的小腹上,满眼新奇
博尔济吉特舒敏则依旧身姿挺拔地坐着,冷艳的眉眼间未有半分波动,尽显沉稳大气
李昭华看着白蕊姬,眉宇间那抹孤高淡了些许,多了几分柔和,看向她小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薛宝钗也抬眸,唇边噙着浅淡善意的笑,对着白蕊姬轻轻颔首——在这深宫里,能怀上龙裔,终究是份难得的机缘
……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李玉捧着一卷明黄色圣旨,踩着宫砖快步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圣旨到——”他尖细的嗓音划破殿内的寂静,众人连忙起身肃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答应白蕊姬,品性温良,今蒙天眷有孕,特晋封为敏常在,赐封号‘敏’,钦此。”李玉高声宣读完,将圣旨双手奉上
白蕊姬忙屈膝接旨,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声音娇俏又带着得意:“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众人闻声,心头皆是一动,瞬间回过神来——这道旨意绝非寻常晋封。乾隆登基一年有余,这是后宫迎来的第一个龙裔,无论男女,都是实打实的“吉兆”
皇上特意赐下“敏”字封号,又在她刚报孕便立刻晋位,这分明是借着圣旨给后宫立了规矩:白蕊姬腹中的孩子,必须平安降生
白蕊姬抚着小腹,唇边的笑意愈发娇俏。她暗自庆幸,这孩子来得太是时候。去年皇上登基不过两月,海兰那怀了九个月的胎便悄无声息没了胎息,彼时潜邸出来的意欢、青樱、晰月、绿筠,乃至皇后琅嬅,个个都有嫌疑,却终究因无实证成了一桩悬事
也正因如此,皇上对这一胎格外看重,这道旨意便是最硬的护身符,往后看谁还敢动歪心思
琅嬅站在凤椅旁,看着白蕊姬手中的圣旨,指尖几乎要将帕子绞碎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会用一道圣旨给这孩子“保驾护航”,先前那点隐秘的心思,瞬间被这明晃晃的旨意压得不敢露头
……
海兰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松了松,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清明——皇上这是怕了,怕去年的事再发生
这道旨意,既是护着白蕊姬的胎,也是给所有人心头敲了警钟。其余人也各有思量,看向白蕊姬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敢轻慢的郑重
……
白蕊姬接完圣旨起身,眼角余光似不经意般扫过上首的琅嬅,见她脸色泛白、指尖紧攥帕子的模样,心底忍不住一声冷笑——有皇上这道圣旨坐镇,看你还敢不敢动歪心思
薛宝钗将白蕊姬这抹隐晦的眼神尽收眼底,随即也顺着她的目光,余光飞快瞥了眼神色不虞的琅嬅,心头暗自思忖起来:去年愉嫔那怀了九个月的胎,刚入宫两个月就悄无声息没了胎息,事后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尾扫得那般干净利落,绝非临时起意
彼时潜邸出来的六位主位刚入宫,根基未稳,若真是动手,定然是在潜邸时就布好了局,入宫后才敢这般从容收尾
这般心思缜密又能做到天衣无缝的,放眼那六人,怕也只有皇后娘娘有这份能耐与动机
……
赫舍里明慧端立一旁,神色依旧端庄平和。于她而言,无论皇上是否下这道圣旨,后宫添丁都是关乎皇家子嗣的大事,她本就乐意瞧见这孩子平安降生,此刻更无半分异心
钮钴禄如月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轻蔑。白蕊姬不过是乐户出身,比薛宝钗的商贾家世还要低微几分,即便怀了龙裔、得了晋封,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实在引不起她太多在意
佟佳毓秀也微微垂眸,掩去眸中波澜,只当是后宫寻常的恩宠变动,并未放在心上
意欢与青樱对视一眼,二人目光齐齐扫过琅嬅紧绷的侧脸,又迅速收回
青樱心底暗自泛起一丝羡慕——白蕊姬不仅得偿所愿怀上龙裔,还得了皇上这般明目张胆的庇护,这份恩宠,真是旁人求不来的
巴林湄若好奇地盯着白蕊姬的小腹,满眼都是对新生命的期待,只觉得能有个小阿哥或小公主降生,宫里定能热闹不少
博尔济吉特舒敏则依旧身姿挺拔,冷艳的眉眼间未有半分波动,于她而言,只要不牵涉蒙古部落利益,后宫的子嗣之事不过是皇家内务,只需当个旁观者便好
……
白蕊姬收了对琅嬅的冷眼,转头看向身侧的绿筠,眉眼瞬间漾开娇俏柔和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亲昵的恳切:“纯嫔娘娘素来性子和善,又亲手将二阿哥永璋教养得那般伶俐可爱,往后在养胎一事上,嫔妾定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到时候可要多多打扰,向您请教法子了。”
绿筠本就心性温和,最是喜欢孩子,闻言立刻笑着摆手,眼底满是真切的暖意:“妹妹说的哪里话,都是姐妹,客气什么。养胎的学问虽细碎,我知道的定尽数告诉你。等你腹中小阿哥平安降生,正好能和永璋做个伴,两个孩子年龄也差不多,往后在一处玩耍,定能热闹不少。”
白蕊姬听得心下熨帖,连忙侧身对着绿筠福了福身,声音愈发轻快:“那嫔妾就先谢过纯嫔娘娘了,有您这话,嫔妾心里踏实多了。”
琅嬅坐在上首,将白蕊姬与绿筠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垂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她在心底冷冷一声嗤笑——养胎?这后宫里的胎,可不是那么好生养的。怀孕期间要注意的琐碎事多如牛毛,单是饮食一项,里头的门道便足以让人防不胜防
念及此,琅嬅端坐在凤椅上的身姿看似依旧端庄,唇角却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硬弧度,心中已然悄悄盘算起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