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宫觐见一散,众人陆续走出长春宫,秋日的阳光透过宫墙柳影,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方才殿内的紧绷气氛也随清风散了些
绿筠、白蕊姬、巴林湄若与薛宝钗恰好走在一处,话题自然而然绕到了孩子与养胎上
绿筠性子温和,细细说着自己怀永璋时的经验:“养胎最忌盲目进补,先前有宫人说补品吃得越多越好,其实不然,得看身子能不能受住,补得太猛反而滞了气血,临盆时遭罪。”
白蕊姬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追问细节。湄若插话说起蒙古部落里孕妇常吃的奶制品,眼里满是新奇;薛宝钗则在一旁轻声补充,提及几样性子温润的食补食材,句句妥帖,惹得绿筠连连称赞
不远处,青樱与意欢并肩而行,听着前方传来的笑语,二人眉眼都柔和下来,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后宫许久没有这般关于新生命的热闹了
晰月挽着海兰的胳膊,目光望着白蕊姬的方向,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羡慕:“白妹妹可真幸运,刚入宫就有了身孕,还得了皇上的看重。”
海兰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只淡淡应了一声,眼底却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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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赫舍里明慧与张淑怡边走边聊,二人皆是世家出身,言谈间带着几分默契,从后宫规矩聊到朝堂动向,字字都有分寸。
昭华与博尔济吉特舒敏也难得开了话头,李昭华说起父亲军中的趣事,舒敏则提及蒙古的草原风光,一个孤高、一个沉稳,竟意外地投契
宫道上的人影渐渐分散,各自走向不同的宫苑,唯有关于“新生命”的细碎话语,还在秋日的风里轻轻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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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二年十一月中旬,北风卷着碎雪掠过紫禁城的琉璃瓦,永和宫西偏殿内却暖得有些发闷
怀了四个多月身孕的白蕊姬靠在铺着软垫的榻上,一身月白软缎衬得她面色蜡黄,嘴角与唇内起的燎泡红肿刺目,让她连说话都带着几分滞涩,神情满是不适
“妹妹,你近日是不是吃了什么温补太过的东西?”海兰身着苍蓝色暗纹旗装,快步走到榻边,目光落在白蕊姬的嘴角,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冷色——去年自己那胎的阴影瞬间翻涌上来,会不会是有人又在饮食上动了手脚?
绿筠也紧随其后,一身绿色鹿纹旗装在暖光里透着柔和,可她脸上却满是忧色,伸手轻轻探了探白蕊姬的手背:“是啊妹妹,养胎饮食最是要紧,每日的吃食茶水,可有仔细检查过?”
刚进门的赫舍里明慧亦面露关切,她身着海棠红水纹旗装,身姿端庄,目光扫过殿内烧得正旺的地龙,轻声推测:“会不会是殿内地龙烧得太旺,燥气积在体内才生了火?”
“这分明是上火的模样!”巴林湄若性子最是直接,她蹙着眉走上前,语气里满是焦急,“你到底吃了些什么格外的东西?”
站在殿角的青樱与意欢对视一眼,二人眼底同时一紧——皇上特意下旨护着这胎,竟还有人敢顶风作案?这胆子也太大了
琅嬅这时才缓步走入,一身石青色绣牡丹旗装衬得她依旧端庄,只是看向白蕊姬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担忧,转头便对着正在诊脉的太医沉声发问:“太医,敏常在这究竟是怎么了?”
太医连忙躬身回话:“回皇后娘娘,敏常在体内积了重火,想来是近日温补吃食进得多了,再加上殿内炭火过足、燥气难散,才生了燎泡。只需即刻停了温补之物,多吃些清淡的蔬果汤水,再将地龙稍减些火候,便可慢慢缓解。”
白蕊姬靠在榻上,指尖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褥,眉头紧锁:“我每日吃的都是御膳房按安胎单子送来的吃食,并未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更没敢多吃温补的……”
话音未落,她眼底忽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寒光——谁要是敢在她的孩子身上动手脚,她定不饶人!说话间,她的目光似不经意般扫过站在上首的琅嬅,带着几分隐秘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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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被再次推开,钮钴禄如月、张淑怡、晰月、薛宝钗、李昭华、博尔济吉特舒敏与佟佳毓秀也陆续走了进来
这胎是皇上登基后首个龙裔,干系重大,若真出了岔子,后宫人人都可能被牵扯,谁也不愿平白背了栽赃的黑锅,是以听闻白蕊姬不适,便都赶来看个究竟
如月身着枣红色芍药旗装,艳色逼人,进门后目光先扫过榻上的白蕊姬,随即落在琅嬅身上,眼底藏着几分探究
张淑怡的丁香色蝶纹旗装素雅温婉,她缓步走到绿筠身旁,轻声问了句“妹妹情形如何”,神色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晰月穿了件淡红色木芙蓉旗装,衬得她愈发娇俏,只是此刻没了往日的活泼,眉头微蹙地看着白蕊姬嘴角的燎泡,满眼担忧
薛宝钗的藕荷色撒花旗装透着温润,她站在稍远些的位置,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殿内众人,将每个人的神情都收在眼底
李昭华的青色云纹旗装简约利落,她走到榻边,声音清冽地问:“太医可有说需用什么药?”
舒敏则一身水蓝色大雁旗装,身姿挺拔地站在一旁,冷艳的眉眼间虽无过多情绪,却也认真听着太医回话
佟佳毓秀的天青色梨花旗装清雅出尘,她微微垂眸,指尖轻叩袖摆,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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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着李玉低低的通传:“皇上驾到——”
众人闻声皆是一凛,连忙敛衽起身。弘历身着靛蓝色银龙纹常服,龙纹在烛火下隐现光泽,步履匆匆地走进殿内,刚一踏入偏殿,瞥见榻上白蕊姬面色蜡黄、嘴角燎泡的模样,眼底便飞快掠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愠怒
“参见皇上,皇上万安。”殿内众人齐齐屈膝行礼,声音恭敬
弘历目光沉沉地扫过殿中众人,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沉郁:“起吧。”
他径直走到白蕊姬榻边坐下,抬手轻轻按住她微凉的手背,随即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太医,声音冷硬:“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敏常在究竟是何情形?”
那太医早已吓得额头冒汗,连忙躬身回话:“回皇上,敏常在脉象浮数,体内积了重火,想来是近日温补之物食用过频,再加之殿内地龙过旺、燥气难散,才引发了口舌生疮之症。”
话音刚落,李玉已领着两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匆匆而入,显然是皇上在路上特意传召的。“皇上,太医院院判与李太医到了。”
弘历指尖轻轻一摆,示意二人诊脉。两位老太医不敢耽搁,轮流上前为白蕊姬搭脉,细细斟酌片刻后,异口同声地禀道:“回皇上,确是体内燥热过盛之兆,与方才所言一致。只需即刻减了殿内炭火,停了所有温补膳食,改用清淡蔬果调理,几日便可好转。”
弘历的脸色未见缓和,他松开白蕊姬的手,转头看向侍立在侧、神色慌张的俗云,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来说,这两个月来,敏常在日常饮食里,用得最多的温补之物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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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云被皇上这威严的语气问得心头一紧,连忙敛了神,指尖绞着帕子努力回想,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却条理清晰:“回皇上,这两个月按安胎食谱,给小主用得最多的温补之物是血燕,几乎每日晨起都要炖一盅;桃胶则是隔三差五配着银耳煮羹;牛乳是每日必备的,早晚各一碗;红枣更是常用来煮粥、炖汤,几乎顿顿都有;还有骨汤、鸡汤,轮换着炖来给小主补气血;鱼虾这类鲜物也少不了,御膳房说能补蛋白,每周总要送来三四回……”
榻上的白蕊姬听着,虚弱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补充:“确是这些,都是御膳房按规矩送来的安胎食材,我每日也只敢按份例吃,并未多贪嘴。”
……
殿内众人听着俗云报出的食材,皆暗自思忖起来——血燕补阴、鸡汤益气、鱼虾添蛋白,都是安胎常用的温补之物,彼此间并无相克之处,用量看着也合情理,实在挑不出半分错处。
绿筠更是皱着眉开口,语气里满是不解:“这些食材确实都是怀永璋时我常吃的,按说都是稳妥的补物,怎么会积了这么重的火?”
上首的琅嬅也适时蹙起眉头,摆出一副困惑的模样,附和着说了句“确实蹊跷”。可她垂在袖中的手却稳如磐石,心底早已一片冰凉的得意——先前安排的手脚早已处理干净,该有的后手也都备妥
即便皇上要查,查得出来,自有她早就安排好的人背锅;查不出来,这日复一日叠加的燥热也会慢慢侵蚀胎气,这孩子,必然留不住。左右都是她赢,又有什么可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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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坐在榻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榻沿,将俗云的话与太医的诊断细细在心头拆解分辨:血燕是从自己的私库调拨的,断无问题;所有吃食经俗云一手经办,外人无从插手——如此一来,问题定然出在食材本身
他猛地抬眸,目光锐利如刀,看向候在一旁的李玉,声音冷沉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李玉,立刻带人去查御膳房给敏常在供应的鱼和虾,仔仔细细地查,从采买源头到储存打理,连喂养的饵料都别放过!”
“嗻!”李玉不敢怠慢,躬身应下,转身便快步往外走
“鱼虾?”榻上的白蕊姬猛地一惊,原本虚弱的身子微微坐直,眼底满是诧异——那些鱼虾看着鲜活,吃着也并无异样,怎会是它们出了问题?
殿内众人亦是一脸惊愕,纷纷交换着眼神
赫舍里明慧、张淑怡、佟佳毓秀、钮钴禄如月与薛宝钗不约而同地看向弘历,眼底掠过一丝叹服——万千食材中,皇上竟能精准锁定疑点,这份敏锐与决断,果然是帝王气度
上首的琅嬅垂着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窃喜,指尖悄悄摩挲着帕子——查吧,越查越好
她早已在鱼虾的饵料里动了手脚,只待李玉查出些“眉目”,自有好戏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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