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十二月底除夕

除夕万方安和

乾隆二年十二月底除夕，北风卷着残雪掠过圆明园的琉璃瓦，万方安和内室却暖意融融

掐丝珐琅炉里燃着的松木香醇厚绵长，混着桌上蜜饯果脯的清甜，漫得满室都是岁末的温软气息

若璃今年未回苏府守岁，一早便安排了马车与侍卫护送香见、玉妍归府团聚，此刻内室里只留了相熟的亲友

窗边的梨花木大软榻铺着细密的白狐裘，绒毛蓬松柔软，甄嬛与沈眉庄分坐两侧的玫瑰椅上，正含笑看着榻上二人

……

若璃斜倚在软榻里，一身西瓜红绣芍药珍珠暖缎襦裙格外夺目：月华纱广袖衫上，大朵芍药以金线勾瓣，花瓣间嵌着圆润的珊瑚珠，张扬热烈却不艳俗

同色月菱纱齐胸裙上的芍药纹绣得疏密有致，裙摆滚着一圈雪白狐毛，与腕间的赤金镯相映，衬得她眉眼间满是鲜活气

随云髻上，红宝石雕成的牡丹步摇垂着细碎碧玺流苏，与赤金错银嵌松石发钗交相辉映，碧玺碎钻耳坠随呼吸轻晃，流转着细碎光泽

她手中捏着半沓素色花笺，指尖轻点笺面，笑意盈盈地看向对面的林黛玉，语气带着几分轻快：“来，你先挑支花作题，咱们今日就以花为引，好好较量较量这诗词功夫。”

……

林黛玉亦是一身清水蓝芙蓉暖缎长裙，领口滚着蓬松兔毛，衬得面色愈发莹白

随云髻仅簪一支翡翠白玉簪，搭配素雅的白玉菩提珍珠步摇，简约清丽，与若璃的明艳形成巧妙对比

她闻言抬眸，眼尾的碎光随笑意漾开，指尖轻点案上摊开的素色花笺，声音清软如落雪：“娘娘既先开口，那我便选‘寒梅’吧——雪天配梅”

说罢略一思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轻颤两下，随即抬眸吟道：“疏影摇窗映雪痕，暗香穿户动年尊。不与群芳争暖日，独留清骨对黄昏。”

甄嬛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一身品绿色竹枝暖缎袄裙衬得身姿温婉，发髻间赤金翡翠流苏步摇随颔首的动作轻晃，待她吟罢便抚掌轻笑，赞道：“这梅吟得好！‘疏影摇窗’四字见形，‘暗香穿户’四字闻味，末句‘独留清骨’更写透了梅的品性，真真把雪与梅、景与韵都揉在了一处。”

……

沈眉庄正捧着盏温热的菊花枇杷露浅啜，闻言抬眸，发间红翡滴珠珐琅步摇顺势晃出细碎光晕，烟紫色山茶纹袄裙在暖光里更显端庄

她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目光落在林黛玉身上，轻轻颔首附和：“确实绝妙。寻常咏梅多写其寒，你却偏能写出‘动年尊’的温意，既合除夕的景，又有自己的风骨，实在耐品。”

……

若璃听着二人夸赞，眼底笑意更浓，随即从手中花笺里抽出一张，轻轻放在案上。三人抬眼望去，笺上勾勒着几朵傲骨凌霜的菊花，墨线清丽

若璃拢了拢广袖，清声吟道：“飒飒西风摧百草，唯有黄花，傲立霜中笑。金蕊琼枝含晚照，暗香暗度愁多少。不向春园寻热闹，独抱幽贞，自把流年耗。待到百花凋零了，一枝独放人称道。”

林黛玉眸中当即闪过亮色，轻声赞道：“娘娘这阕词写得真好！‘傲立霜中笑’把菊的风骨写活了，‘独抱幽贞’又藏着几分清雅气度，字句里全是菊的神韵。”

甄嬛亦颔首附和，发间步摇轻晃：“可不是嘛！既写了菊耐寒傲霜的姿态，又暗合了它不与群芳争艳的品性，遣词造句皆见功力，读来满口余香。”

沈眉庄本就最爱菊花，此刻更是眼露欣喜，将手中的菊花枇杷露盏轻轻一放，语气里满是共鸣：“这词真真说到我心坎里了！‘待到百花凋零了，一枝独放人称道’，恰是菊最动人之处——不恋春光，只守秋霜，这份气节最是难得，娘娘写得太贴切了！”

……

若璃吟罢，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菊花花笺，眼尾漾着甜俏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灵动的打趣：“黛玉，我这菊花可算抛砖引玉了，你打算用什么花来接？”

甄嬛与沈眉庄当即笑着看向林黛玉，眼底满是期待

林黛玉唇边噙着浅浅笑意，从手边的花笺中抽出一张搁在案上——笺上几笔淡墨勾勒出几枝翠竹。她抬眸清吟：“劲节凌霜雪，疏枝弄晓光。虚心含雅韵，不与艳争芳。”

若璃眼底瞬间亮了起来，拍手笑道：“这竹子接得好！‘劲节凌霜雪’配我那‘傲立霜中笑’，可不正是一样的风骨？菊有幽贞，竹有气节，太合心意了！”

甄嬛当即颔首附和，发间步摇轻晃：“可不是嘛！黛玉选得妙，写得更妙，‘虚心含雅韵’一句，把竹的品性全点透了，接得浑然天成。”

沈眉庄也笑着点头，语气里满是赞许：“确实接得巧！菊花傲霜，翠竹凌雪，皆是不恋春光的清雅君子，这意境一脉相承，实在精彩。”

……

若璃轻抬下巴，眼底闪着狡黠的笑意，带着几分不服输的娇俏：“你这竹子接得精妙，我也不会输！且看我用柔媚海棠来接你——”

说罢，她抽出一张绘着海棠的花笺铺在案上，清声吟道：“粉蕊低垂娇欲滴，弱柳扶风，似诉心中事。雨洗胭脂颜色丽，风梳翠带腰肢细。不与桃李争春第，独抱幽芳，暗把游人醉。一晌繁华容易逝，飞英落尽愁如织。”

甄嬛本就极爱海棠，听罢当即满眼赞叹，抚掌道：“好词！‘粉蕊低垂娇欲滴’把海棠的柔媚写活了，连‘风梳翠带腰肢细’的姿态都栩栩如生，末句又藏着几分怅惘，把海棠的美与韵全道尽了！”

林黛玉也颔首称是，目光落在花笺上：“确实厉害。既写出了海棠不与桃李争春的幽芳，又点出繁华易逝的意趣，刚柔相济，比我那首竹诗更添了几分情致。”

……

林黛玉抿唇笑得眉眼弯弯，指尖从花笺中挑出一张——笺上水墨淡淡晕染出几株水仙，清雅动人。她抬眸敛了笑意，清声吟道：“凌波仙子步尘微，冰骨玉肌映月辉。不羡春风桃李艳，自携清露伴寒梅。”

若璃听完眼睛一亮，当即笑道：“这水仙写得好！‘凌波仙子’四字点出神韵，‘冰骨玉肌’又衬出品性，把水仙那份清雅绝尘的模样全勾勒出来了！”

甄嬛跟着点头，发间流苏步摇轻晃：“可不是嘛！既写了水仙的形态，又赞了它不恋春光的性子，字句干净，意境正好。”沈眉庄也颔首附和，语气满是赞许：“确实精妙，读着便觉满室都沾了水仙的清润之气。”

……

“那我来接这张花笺！”若璃笑着抽出一张花笺搁在案上，三人抬眼一瞧，笺上几笔勾勒出月下初绽的昙花，意境清幽

她轻声吟道：“素袂趁星阑，悄绽冰颜。月华揉碎入清欢。一晌芳华轻似梦，风过香残。不与昼争妍，独抱幽寒。玉容旋谢意难删。留得相思萦枕畔，醉了流年。”

林黛玉听罢当即抚掌称赞，眼露惊艳：“娘娘这阕词写得太妙了！‘素袂趁星阑’把昙花夜间悄然绽放的模样写活了，‘一晌芳华轻似梦’更是道尽了它转瞬即逝的美，读来满是怅惘与回味。”

甄嬛跟着点头，语气里满是赞叹：“可不是嘛！昙花最难写的就是那份‘转瞬即逝’的韵味，你偏偏用‘风过香残’‘玉容旋谢’抓得极准，把它不与白昼争艳、独守夜寒的幽美全写透了。”

沈眉庄也颔首附和，目光落在花笺上：“确实传神。寻常写昙花多叹其短暂，你却添了‘留得相思萦枕畔’的余韵，让这一瞬的美更添了绵长滋味，太动人了。”

若璃指尖轻点案上的昙花花笺，眼尾挑着几分狡黠的笑意，打趣道：“我这昙花可算接得尽兴，黛玉，轮到你了——可不许再用梅、菊、竹、海棠这些咱们用过的，得选个新鲜的！”

甄嬛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发间步摇轻晃：“你呀，分明是仗着黛玉仰慕你，尽想着法子欺负她。”沈眉庄也跟着点头笑道：“可不是嘛，挑昙花已是刁钻，还限定了花色，故意难为人呢。”

林黛玉被说得脸色微红，唇边却噙着笑意，从叠着的花笺中抽出一张——笺上绘着疏朗的银杏枝，叶间还坠着几颗小巧的果实

她抬眸清吟：“金扇摇风落晚霜，疏枝轻曳映回廊。不与群芳争秀色，独留秋意满轩窗。”

……

若璃听完眼睛一亮，当即赞道：“接得妙！亏你能想到银杏！‘金扇摇风’把叶片的模样写得鲜活，偏不写春华只写秋意，正好配我昙花的‘独抱幽寒’，意境合得紧！”

甄嬛跟着颔首，语气里满是赞许：“确实妙极了！咱们都盯着花草，你偏选了银杏，既避开了用过的品类，‘独留秋意’的品性又与先前的菊、竹一脉相承，心思太巧了！”

沈眉庄也笑着附和：“这选择实在出人意料又恰如其分，‘不与群芳争秀色’一句，把银杏的清雅写透了，接得又稳又有新意！”

……

“我可是从你那银杏里找了灵感！”若璃笑着将一张花笺拍在案上，笺上墨笔勾勒的苍松虬劲挺拔，直指云天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黛色参天凝远翠，虬枝横斜撑空。霜侵雪打愈峥嵘。烟霞栖老干，风雨撼孤峰。不与繁花争暖日，自携贞骨迎冬。年轮深锁岁华浓。人间多少事，都付晚涛中。”

“呀，银杏对松柏！”沈眉庄率先拍手笑道，“一个‘独留秋意’，一个‘自携贞骨’，都是不恋春光的性子，这对仗太合心意了！”

林黛玉也颔首附和，眼露赞赏：“对得极妙！银杏有疏朗清雅之态，松柏具苍劲峥嵘之气，一秋一冬，一柔一刚，偏又同含‘不与群芳争’的风骨，实在是珠联璧合。”

甄嬛唇边漾着笑意，发间流苏步摇随点头轻晃：“可不是嘛！若璃这心思太巧了，从银杏的‘秋意’顺承到松柏的‘迎冬’，时序相接，品性相合，且词句豪迈大气，把松的苍劲与底蕴全写透了，这一接当真是锦上添花！”

……

若璃挑眉一笑，眼底藏着几分促狭，语气带着戏谑的轻快：“黛玉，我这松柏可摆出来了，用什么来接呀？说好的，输了可是要喝一盏玫瑰酿的噢！”

甄嬛当即笑着用指尖点了点她，发间步摇轻晃：“你这促狭性子，就等着看黛玉罚你酒吧！”沈眉庄也跟着笑指她：“明明自己爱喝那玫瑰酿，偏要拿出来做由头。”

林黛玉被逗得唇边笑意更深，微微抬眸时，眼底忽然一亮，从案边取过一张崭新的花笺轻轻放下——笺上几笔勾勒出一枝雪中的山茶，花瓣饱满带着凝露。她清了清嗓子，吟道：“雪裹丹砂色愈浓，独擎寒日立庭中。不随桃李争春早，自抱丹心待晓风。”

话音刚落，若璃、甄嬛与沈眉庄皆是眼神一亮。若璃先拍了手，笑叹道：“好个山茶！竟用它接过了我的松！‘雪裹丹砂色愈浓’对我‘霜侵雪打愈峥嵘’，都是经得住寒冻的性子，这一接接得太妙了！”

甄嬛也颔首笑道：“可不是妙极了！松有苍劲之姿，山茶有艳而不妖之态，同是耐得严寒、不恋暖春的风骨，意境一脉相承，黛玉这心思真是灵巧。”

沈眉庄捧着茶盏的手都轻晃了下，笑着附和：“山茶傲雪而开，与松的凌霜恰是一对，用它来接，既避开了旧品又合情理，‘自抱丹心’更是把山茶的品性写绝了，这局黛玉赢定了！”

……

“哼唧~”若璃鼻尖轻轻一皱，带着几分娇俏的得意笑道，“我还有张杀手锏呢，要是黛玉接不住——”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尾弯成狡黠的月牙，才续道，“这张要是接住了，我这‘出题婆母’就认输啦！”

甄嬛闻言先笑出了声，指尖轻点桌面：“你这噱头越发足了，快拿出来瞧瞧，到底是什么宝贝花笺。”沈眉庄也忍俊不禁，颔首附和：“可不是嘛，别吊胃口了，我们都等着看呢。”林黛玉唇边噙着浅浅笑意，目光落在若璃手中的花笺上，也跟着轻声道：“快些拿出来吧，倒要看看是什么难住人的题目。”

……

若璃笑着将一张花笺重重拍在案上，笺上工笔绘就的牡丹开得雍容华贵，艳压群芳。她清了清嗓子，敛了几分俏皮，朗声道：“沉香亭北春如雾，看不尽，繁华处。国色天香谁与妒？绛绡叠绣，玉盘承露，醉了长安路。东风欲把韶光住，却教群芳暗相诉。莫道倾城终易负，一朝盛放，千年留赋，占断人间句。”

……

吟罢，她轻轻侧头，发间红宝石石雕琢的牡丹嵌碧玺步摇随动作晃出细碎光晕——红宝石的艳色恰似牡丹花瓣，碧玺的流光衬得愈发灵动，眉眼间的明艳张扬，竟与笺上牡丹、发间步摇浑然一体，容色逼人

……

“嚯！”甄嬛当即眼前一亮，抚掌赞道，“这牡丹写得真大气！‘占断人间句’一句，把百花之王的气派全托起来了，读着都觉满眼风华。”

沈眉庄也含笑点头，目光转向林黛玉时添了几分打趣：“原来是牡丹，不愧是百花之王啊。黛玉，方才我还和嬛儿说，这局定是你能接住，可算把宝押在你身上了。”

林黛玉望着案上的牡丹笺，暗自将那词句记在心里，抬眸时眼底漾着笑意：“娘娘好才情，把牡丹的华贵与风骨都写透了，实在令人佩服。”

甄嬛连忙推了推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鼓励：“黛玉，快！拿出你的本事来，好好杀杀她这得意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