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年七月一日,圆明园的盛夏晨光带着几分热烈,却被满院草木滤去了燥意,暖融融地洒在万方安和的青砖小径上,将岸边垂柳的绿影映得愈发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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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走在最前,一身装束美得令人移不开眼——外罩的靛蓝软烟罗大袖衫宽大如垂天之幕,边缘镶着圈浅紫罗边,似夜空缀了层薄云
衫身用银线细细绣满彩蝶,蝶翅或紫或蓝,翅尖还点染着细碎金粉,有的振翅欲飞似要冲破纱料,有的栖于袖角仿佛正歇脚,她每走一步,袖衫轻扬,便像有无数蝴蝶从云间穿来,鲜活灵动
内搭的淡紫色软烟罗齐腰襦裙,领缘与袖沿绣着缠枝蝴蝶纹,恰好与外衫蝴蝶呼应;下裙色如紫草染就,裙摆绣满蓝紫蝴蝶,蝶群团团围绕着银线绣成的花团,裙裾飘动时,恍若万千蝴蝶蹁跹于花海,步步生姿
她发间梳着精致的惊鸿髻,斜簪一支蓝宝石珍珠青鸾步摇,青鸾羽翼剔透,珍珠坠子随步履轻晃;另一侧插着蓝宝石雕琢的振翅蝴蝶发钗,蝶身流光溢彩,似要振翅飞去
耳畔是冰蓝翡翠耳坠,腕间绕着冰紫翡翠十八子,颗颗圆润莹润,举手投足间尽是清雅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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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紧随其后,一身葱白凤尾纱长裙衬得她愈发灵气通透
纱料本就缥缈如雾,其上用浅粉丝线绣满木芙蓉,花瓣层层舒展,花蕊缀着细小白珠,风一吹,纱裙轻晃,芙蓉似要在裙摆绽放
她梳着温婉的随云髻,簪一支芙蓉玉珍珠步摇,玉质温润,珍珠莹白,旁侧还缀着小巧的芙蓉玉石珠花,与裙上纹样相映,整个人像从画中走出的芙蓉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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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葱白凤尾纱绣木芙蓉可真配你,”若璃回头望向黛玉,眼底满是笑意,“就像白凤凰绕着芙蓉花飞,清雅又灵动。”
黛玉脸颊微微泛红,目光落在若璃的蓝紫蝶纹衫上,轻声道:“娘娘才是绝色,这般装束,倒像是从蝶海中走来的仙子,灵动缥缈得很。”她心中暗自觉得,若璃这般模样,亲切又雅致,倒不似太后,更像自家姊妹
“我也觉得皇额娘最好看!”一旁的晰月笑着插话,她穿一身娇黄凤尾纱绣折枝桃花旗裙,纱料衬得她肤色胜雪,裙上桃花开得热烈,枝桠蜿蜒,仿佛能嗅到花香
她说着便转了个圈,裙摆在草地上扫过,桃花纹样随动作展开,鲜活逼人,“皇额娘您看,我这新衣裳早就做好了,今日特意穿来给您瞧呢!”
“是是是,我们晰月穿什么都好看。”若璃被她的娇憨逗笑,语气里满是宠溺
身旁的意欢也笑着点头,她身着丁香紫软烟罗兰草旗裙,淡紫纱料雅致,兰草绣纹疏朗,衬得她气质愈发温润清雅,与晰月的鲜活形成巧妙对比
若璃抬手拂了拂袖上蝶纹,看向众人:“时候不早了,你们还去不去湖里摘荷花、找并蒂莲啦?再晚些,日头上来,湖上的荷风都要带热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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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啊!”晰月立刻应声,率先往前迈步,脚步轻快得像只雀儿
一行人沿着小径往万方安和不远处的荷花湖走去,脚下的青砖被晨露浸得微润,空气中飘着荷花的清甜与草木的馥郁清香
后头的云香、云林两位侍女紧随其后,手中提着装花的竹篮;一众侍卫身姿挺拔如松,默默跟在外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既护着众人安全,又不打扰这难得的闲适氛围,只让清脆的笑声与细碎的脚步声,轻轻落在盛夏的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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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循着荷香走到湖边,眼前景致瞬间亮了——澄澈的湖面上泊着一艘宽敞精致的画舫,朱红船檐雕着缠枝莲纹,窗棂糊着半透的蝉翼纱,船身两侧挂着淡青色绸帘,风一吹便轻轻晃荡,露出内里铺着软垫的坐榻与小案
画舫周围还泊着三艘小巧快船,船上侍卫身着劲装,身姿挺拔地立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湖面,守得严丝合缝
若璃带着黛玉、意欢、晰月与云香、云林踏上画舫,刚在临窗的软榻坐下,便有两名侍卫轻步跟上,立在舱门两侧守着
众人正借着窗景赏荷,忽闻一道沉稳的男声从舱外传来:“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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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几人转头望去,只见一身海青色劲装的傅恒掀帘而入——劲装衣料挺括,其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流云纹,腰间系着玄色腰封,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修长
他手中提着一只螺钿描金锦盒,盒面镶嵌的螺钿在舱内微光下泛着七彩光泽,精致得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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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若璃略感意外,抬眸看向他
“傅恒大人。”意欢、晰月与黛玉纷纷颔首示意,黛玉还特意拢了拢裙角,神色温婉有礼
傅恒的目光先落在若璃身上,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随即抬手示意手中的锦盒,语气恭敬:“苏大将军这几日军营事务繁忙,怕耽搁了给娘娘送东西,特意吩咐末将过来。这里面是京中味芳斋的秋梨酥、苹果酥,还有玉翠楼新出的几式首饰,说是让娘娘闲时赏玩。”说罢,他轻步上前,将锦盒稳稳放在舱中案桌上,动作轻柔得生怕碰损了里头的物件
“秋梨酥和苹果酥可是好东西!”若璃眼睛一亮,转头看向黛玉,语气带着几分推荐的雀跃,“黛玉,你一定要尝尝这味芳斋的,他家可是京城里的老字号,除了招牌山楂酥,就数这两种口味做得最绝,意欢和晰月肯定也认。”
意欢与晰月闻言连连点头,晰月还补充道:“可不是嘛!我们打小在京里长大,味芳斋的点心就没断过,他家酥皮做得又薄又酥,一咬就掉渣。”
话刚落,她又想起什么,急忙补了句,连对皇额娘都不肯让步,“不过我觉得他家玫瑰酥才最好吃!甜而不腻,还带着满口香!”
黛玉听得眉眼弯弯,指尖轻轻碰了碰案上的锦盒,眼底满是期待
若璃笑着掀开锦盒——第一层铺着描金瓷碟,一碟是苹果酥,金黄的酥皮上印着小巧的苹果纹;另一碟是秋梨酥,浅黄酥皮缀着细碎的梨花粉,香气混着荷风从盒中漫出,勾得人食指大动
若璃捏起一块苹果酥递给黛玉,柔声说:“来,先尝尝这个。”黛玉小心接过,轻轻咬下一口——酥皮瞬间在舌尖化开,内里的苹果馅带着清淡的酸甜,没有山楂酥的浓烈,也不似寻常点心那般腻味,清爽得正合夏日胃口。“这苹果酥真好吃,”
她眼底泛起笑意,轻声赞叹,“甜得恰到好处,还带着果香。”
意欢与晰月也各取了一块,晰月一手拿苹果酥、一手拿秋梨酥,左右开弓,吃得眉开眼笑
意欢则细嚼慢咽,品味着秋梨酥里淡淡的梨香,不时点头附和黛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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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又拿起一块秋梨酥,递向一旁静立的傅恒,语气带着随意:“那你今日便重拾老行当,随护在画舫旁,等我们摘完荷花再走。”
傅恒双手接过秋梨酥,指尖触到点心的温度,面色依旧沉稳,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克制的情意与笑意,他微微躬身应道:“是,娘娘。”
说罢,他便退到舱门一侧,既不打扰众人闲谈,又能随时留意舱内动静,目光偶尔落在若璃身上,又迅速收回,只将那份心思悄悄藏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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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缓缓驶入荷花深处,桨声轻摇,将满湖荷香搅得愈发浓郁
舱外的荷叶挨挨挤挤,翠色的叶片托着晶莹的水珠,粉白相间的荷花或盛放、或含苞,有的枝桠甚至探过窗棂,将带着水汽的清香送进舱内,拂在人脸上凉丝丝的
云香、云林早备好小银剪与竹篮,此刻轻轻将剪子递到若璃手中
若璃接过剪子,目光在窗外的荷花丛中扫过,最终选中一支开得正盛的粉荷——花瓣层层叠叠,嫩蕊凝露,娇艳却不张扬
她抬手轻轻拢住花茎,银剪“咔嗒”一声剪断,转手便将荷花递到黛玉面前:“这支颜色最衬你,拿着赏玩。”
……
黛玉双手接过,指尖触到微凉的花茎,低头望着花瓣上的露珠,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似怕惊扰了这份娇嫩
一旁的晰月早已按捺不住,接过云林递来的剪子,探着身子在窗畔打量片刻,竟剪了一支青绿色的未熟莲蓬,攥在手里晃了晃,莲蓬上的小孔透着青涩的可爱
黛玉见了,忍不住打趣:“慧姐姐这是馋嘴了?莫不是想着剥莲蓬里的嫩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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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闻言也笑出声,伸手轻轻碰了碰晰月手中的莲蓬,惹得晰月晃着莲蓬反驳:“才不是!我就是觉得它好玩,你看这小窟窿,多有意思!”说罢,还真就捏着莲蓬逗弄起来,孩子气的模样让舱内笑声更浓
若璃看着她们的模样,笑着开口:“这莲蓬可不止好玩,拿回去插在白瓷瓶里,哪怕没有花,配着几片荷叶,也自有一番清雅趣味。而且它耐放得很,就算不养水,干放着慢慢会从青绿变成浅棕,质地也会变硬,可那干掉的莲蓬,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寂静美,比新鲜时更有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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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眼眸瞬间亮了,抬眸看向若璃,语气里满是新奇:“用干掉的莲蓬插瓶,我还是头一次听闻,听着倒真有意思。从前在扬州家里赏荷,我最爱的是雨天听着雨打荷叶的声音,总想起‘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句子,别有一番意境。”
“荷花荷叶的用处可多着呢,”若璃掰着手指细数,“既能用来调香,取荷风的清冽;也能入食,做荷叶饭、荷花酥、荷叶饮,还有清甜的荷花奶豆腐羹;除了插瓶,还能……作画!”
“作画?”黛玉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惊奇
意欢虽与若璃相处四年,也从未听过用荷、叶、莲蓬作画,此刻也不由得倾身细听
晰月更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瞪大眼睛望着若璃,满是好奇
立在舱门口的傅恒听到“作画”二字,眉眼却悄悄柔和下来,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雍正三年的万方安和,那时的她还是最无忧无虑的模样,曾亲手做过荷材画
他记得她将荷叶、莲蓬小心阴干,细细取下叶片的脉络、莲蓬的纤维,再一点点粘在宣纸上,借着这些天然的纹理,竟慢慢拼成了一幅带着荷风意境的小山水画,那时她举着画给他们看的模样,鲜活得仿佛就在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