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璃看着三人满脸好奇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微微抿着唇,先前灵动缥缈的蝴蝶仙子气质瞬间褪去几分,反倒添了丝像只藏着趣事、等着炫耀的小狐狸般的狡黠
她轻抬下巴,眼神扫过黛玉、意欢与晰月,故意顿了顿,惹得舱内的期待愈发浓了
“皇额娘~您快说嘛!”晰月最先按捺不住,一把拢住若璃的胳膊,晃着她的衣袖撒娇,眼底满是急切,连手中的莲蓬都忘了摆弄
“娘娘快讲讲,到底是怎么用荷叶莲蓬作画的?”意欢与黛玉也齐声催促,黛玉握着粉荷的手指轻轻收紧,眼底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她们实在想象不出,寻常的荷材如何能变成画作
……
若璃被她们催得笑出声,才慢悠悠开口:“其实法子也不算复杂,就是要费些心思——先把新鲜的荷叶、莲蓬小心阴干,不能暴晒,得让它们慢慢失水,这样脉络和纤维才不会脆断,等干透了,再用细针轻轻挑出叶片的脉络,把莲蓬的纤维一点点拆下来,这些就是作画的‘材料’了。”
……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上的锦盒边缘,回忆起从前作画的光景:“然后就把这些脉络、纤维一点点粘在宣纸上,借着它们天然的弯曲、疏密纹理,拼出自己想画的景致——我以前就用荷叶脉络当远山的轮廓,用细些的莲蓬纤维作山间的小径,连湖边的芦苇,都是用短截的荷梗纤维拼的。就是太耗时间,一幅小山水画,我能连着坐在窗边画好几天,连吃饭都要云香催好几遍。”
“竟还有这样的法子!”黛玉惊叹出声,眼前仿佛已浮现出那幅由荷材拼成的山水画,想着天然纹理的灵动,定然比笔墨画多了几分野趣
意欢也连连点头,觉得这法子既新奇又雅致,完全符合若璃通透又巧思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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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晰月听着“连坐好几天”,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晃着若璃的胳膊说:“那我肯定做不来!让我安安静静待上半个时辰都难,更别说连着画好几天了,还是看皇额娘您画更有意思!”
这话逗得若璃与黛玉、意欢都笑了,画舫内的笑声混着荷香,轻轻飘向湖面
……
傅恒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拢入袖中,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衣料的纹路——方才若璃笑谈作画时,眼尾眉梢漾着的鲜活狡黠,像揉碎了盛夏的光落在眼底,那般灵动明艳,让他几乎移不开目光
他暗自庆幸自己站在舱门阴影里,才没让那份险些溢出来的在意被黛玉、意欢与晰月察觉
明知若璃早知晓他藏在心底的情意,可当着旁人的面,他仍需守着分寸,只是今日她这般好看,连说话时轻抬下巴的小模样都透着可爱,倒让他那点刻意维持的沉稳,险些在眼神里露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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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画舫内三只竹编花篮已被填得满满当当——粉白的荷花斜斜倚着篮壁,翠色荷叶层层叠叠铺在四周,间或点缀着几支青嫩莲蓬,水汽混着荷香从篮中漫出,清新沁人
若璃靠在临窗软榻上,手中捧着一盏冰镇的薄荷玫瑰清露,琉璃盏壁凝着细密水珠,入口是薄荷的清凉与玫瑰的甜润,瞬间驱散了盛夏的燥热
黛玉坐在她身侧,指尖捏着一块苹果酥,小口咬着,另一只手端着清露,眼底满是赏荷后的喜悦;意欢也捧着盏清露,偶尔啜一口,目光落在窗外的荷田上,神色悠然
舱内的侍卫们得了吩咐,也各自捧着粗瓷碗,碗里盛着加了碎冰的薄荷玫瑰清露,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连日值守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连湖上随行快船的侍卫,也轮流捧着碗喝着,湖面风动,衬得这夏日赏荷的时光愈发惬意
傅恒依旧立在船舱口,指尖捏着一只白瓷杯,杯中清露的凉意透过瓷壁传来。他望着舱内若璃与黛玉、意欢、晰月谈笑的模样,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方才险些露馅的局促,早已被这闲适氛围抚平
……
赏荷尽兴时,意欢望着满湖粉荷映碧水的景致,忽得灵感,指尖轻轻点着窗沿,轻声吟道:“翠盖拥红妆,风摇暗送香。碧波藏倩影,暑气自清凉。”
诗句简洁清丽,既写尽了荷叶托荷、荷风送香的实景,又点出了赏荷时的清爽心境,字句间满是雅致
黛玉听了,眼中一亮,略一沉吟便笑着应和,以“荷畔闲吟”为题,轻声诵出:“菱花窗畔见荷田,粉靥凝露映碧天。最是清风来渡水,携香入盏伴清欢。”
诗中既有“粉荷映天”的视觉之美,又有“清风携香入盏”的闲适之趣,恰好贴合此刻画舫赏荷、品露尝酥的情境
晰月在一旁听得真切,当即连连拍手,眼底满是欢喜:“黛玉这首诗听得人心里都亮堂!就像真的看见风把荷香送进杯子里似的!”
若璃听着二人的诗作,笑着放下手中的清露盏,开口道:“你们都写花开正好,那我写残荷吧。”说罢,略一思索,便缓缓吟出:“褪去红妆风骨在,枯茎犹向寒塘。残蓬抱子守秋霜。淤泥埋玉节,冷露沁幽香。莫叹韶华容易逝,冰心终不沧桑。来年再绽满池芳。碧波摇倩影,依旧胜春光。”
……
诗句刚落,晰月率先拍着手叫好:“皇额娘这首诗最好听!虽然说的是残荷,可听着一点都不难过,反倒觉得特别有劲儿!”
黛玉也轻声赞叹,眼底满是敬佩:“娘娘这首词,既写出了残荷‘枯茎抱子’的风骨,又藏着‘来年再绽’的生机,这份通透豁达,实在远胜寻常咏荷之作。”
意欢亦点头附和,轻声道:“‘冰心终不沧桑’一句,最是见心性,娘娘这心境,才是真正的‘胜春光’。”
……
……
九州清晏的御书房内,熏香袅袅,墨色氤氲。弘历正临窗挥毫,冰蓝翡翠杆湖笔在宣纸上落下苍劲字迹,案头堆叠的奏折与诗稿衬得殿内愈发沉静
忽闻轻缓的脚步声,李玉捧着一只插瓶轻步而入
“皇上。”李玉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
……
立在案侧侍墨的薛宝钗与张淑怡闻声抬眸——薛宝钗一身松黄软烟罗绣牡丹旗裙,纱料柔光似水,牡丹绣纹鲜活如绽
张淑怡则着落霞红凤尾纱旗裙,纱上绣的紫藤花在光下泛着淡淡流光。二人目光齐齐落在李玉手中的插瓶上,瞬间觉眼前一亮
……
“皇上,”李玉垂眸禀道,“这是太后娘娘带着舒妃、惠嫔与昭贵人去荷花湖摘了荷,亲手作的插瓶,特意送来给御书房添点趣味。”
弘历执笔的手微顿,鼻尖已萦绕起淡淡的荷花清香与荷叶的清冽
他放下湖笔,抬眸望向那只插瓶——深棕色粗陶瓶带着古朴磨砂质感,瓶中景致却鲜活雅致:
一朵粉荷开得温婉,花瓣层层舒展如凝脂;一枚荷叶舒展如翠盖,绿意盈盈
还有一支荷苞亭亭玉立,似在酝酿满室清芳
旁侧的石榴枝斜逸而出,枝上挂着几颗石榴果,有粉嫩带黄的成熟果实,也有带着斑点的青绿色小果,枝叶鲜活,果实饱满,与荷花的清雅形成奇妙呼应,竟将盛夏的生机与荷的高洁揉在了一处
……
弘历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淡笑意,眼底漾开温柔的光:“放榻边的案桌上吧。”
“嗻。”李玉小心翼翼将插瓶安置妥当,躬身退下
……
“真是清雅又有生机。”薛宝钗望着那插瓶,忍不住轻声赞叹,指尖微微摩挲着袖口的牡丹绣纹,“荷花的高洁,石榴的丰硕,搭配得这般巧妙,一看便是太后娘娘的巧思。”
张淑怡也点头附和,目光在粉荷与石榴间流转:“是啊,寻常插花多只取荷,娘娘偏添了石榴,既衬了盛夏景致,又多了份‘榴实满枝’的意头,实在别致。”
弘历靠在太师椅上,指尖轻轻叩着扶手,目光落在插瓶上,似在赏景,又似在想象若璃画舫上的鲜活模样,御书房的墨香与荷香交织,倒比往日多了几分灵动的意趣
……
张淑怡望着案边那支荷与石榴相映的插瓶,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角,心底忽然清晰起来——自己该学的,正是这份巧思与用心
父亲张廷玉自雍正六年起,便常在家中提及太后若璃。那时她尚在闺中,只听父亲赞她“通透仁心,鲜活大方,身居圆明园掌后宫权柄却不恋权,才思敏捷如泉涌”
更难得的是,她远在园子里,竟能让紫禁城里那些侍奉过先帝的嫔妃们个个心悦臣服,凭的从不是威严压人,而是那份将心比心的真诚与灵动
就像这瓶插花,寻常人只懂摘荷入瓶,她却偏要添一枝石榴,让清雅里生出烟火气,让高洁中藏着生活意趣
张淑怡轻轻吁了口气,再看那插瓶时,眸中已多了几分明悟:后宫的路,或许该学着这般“于细微处见真章”,既要有文官重臣女儿的傲气书卷气,也需藏几分若璃式的鲜活巧思,方能走得长远
……
薛宝钗望着榻边那瓶荷榴相映的景致,指尖轻轻拂过袖口的牡丹绣纹,心底却自有一番通透认知——太后若璃这份灵动巧思,是真的学不来
她的鲜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是既能调香制胭脂、也能踢蹴鞠串风铃的自在,这般独一无二的气韵,旁人强行模仿,只会落得刻意生硬,反倒失了自己的本真
薛宝钗垂眸浅笑,暗自思忖:倒不如安心做自己。她素来的浑厚含蓄、雍容华贵,行事时的温润分寸,不疾不徐间,已让皇上在她与赫舍里明慧的比较中渐渐偏向了自己
这份靠“做自己”赢来的认可,比刻意效仿他人更扎实
哪怕初秋回了紫禁城,后宫人多眼杂,她这份“藏锋于内、温和持重”的性子,也定然比明慧的张扬、如月的急切更占优势,往后的路,只需顺着自己的步调走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