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年十一月上旬,京城里启祥宫宁贵人李昭华小产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圆明园
碧桐书院内暖意融融,地龙将青砖烘得温热,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雨前龙井茶香
一身宝蓝色湖水蜀锦袄裙的甄嬛,指尖轻轻点着案上的茶盏边沿,抬眼与对面一身玫瑰紫朝霞蜀锦袄裙的沈眉庄对视一眼——二人眼底都藏着几分了然,却没先开口
一旁的流朱忍不住先说道:“宫里传说是宁贵人胎气弱才保不住孩子,那位宁贵人马术极好,寻常男子都比不过,父亲还是武将,身子骨素来强健,怎么会胎弱?再说了,和她吃着一样饮食的明贵人,如今胎象安稳得很,这也太蹊跷了!”
沈眉庄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叶,浅啜一口后缓缓开口:“这孩子,还是没保住,其实也算意料之中。李昭华性子直,是武将家出来的姑娘,本就不是善于算计谋划的人,即便心里存了警惕,也谨慎不到骨子里,终究防不住暗处的手段。”
她顿了顿,话锋转向薛宝钗:“反观那位明贵人薛宝钗,可就不一样了。别说什么‘一样的饮食’,依我看,她怕是谨慎到连内务府按例送来的食材都不怎么碰——能在后宫里安安稳稳怀着身孕,又出身商贾之家,没点心思和手段,怎么能保胎到现在?”
甄嬛闻言轻轻颔首,接过话头:“眉姐姐说得对。这宫里的安稳,从不是‘谨慎’二字就能换来的,得有识人的眼力,更得有防人的心思。李昭华输就输在,把宫里的‘太平’想得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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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武陵春色内,暖阁里燃着银丝炭,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腊梅清香
黛玉半躺在铺着兔毛软垫的内室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山水核雕——这是若璃送她盘玩的,纹理精巧,她日日摩挲,已养出温润包浆
“小主,启祥宫的宁贵人李昭华,没保住孩子,小产了。”雪雁掀帘进来,轻声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
黛玉捏着核雕的手微微一顿,核雕在指尖转了个圈,她抬眼看向雪雁,眼底满是诧异:“怎么会……好端端的,怎么就小产了?”
守在一旁的白鹭性子沉稳,补充道:“传是宁贵人胎气弱才保不住,可她和明贵人怀着差不多月份的身孕,日常饮食也都是内务府按孕妃例送的,查着干干净净,没半点问题,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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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弱……是指什么原因?”黛玉不太懂宫里的说法,只隐约听出是孩子本身弱
外间正坐在绣架旁,给黛玉赶制冬日外氅的奶嬷嬷,闻言停下手里的针线,抬头隔着纱帘开口:“回小主,胎弱要么是孩子没长好,要么是母体身子弱,养不住胎。不过奴婢先前夏日里见过那宁贵人一次,看着精神得很,听说还能跑马,可不像是个身子弱的姑娘家。”
黛玉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核雕:“是啊,宁贵人马术好,父亲又是武将,自小习武,身子骨定然不差。那……会不会是饮食上有相克的东西,没被查出来?”
“太医仔细查过宁贵人近日的饮食了,说没有相克之物。”白鹭回道
奶嬷嬷放下针线,走到纱帘旁,声音放得更柔和些:“小主有所不知,有些食物相克的法子偏门得很,民间也少见,也只有我们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知道。就像蜂蜜不能和豆腐、生葱一起吃,也不能长期和鲫鱼同食——轻的可能只是肚子疼、拉肚子,重的积得久了就会中毒,孕妇身子敏感,可不就容易伤着胎气?”
“啊?还有这样的讲究?”雪雁和白鹭都是头一回听说,满脸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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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却没再说话,捏着核雕的手指微微收紧——李昭华小产的缘由,恐怕就藏在这看似无害的饮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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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的万方安和四面环水,冬日的湖面结着薄冰,寒风掠过,唯有屋檐下几串宝石、碧玺与珍珠攒成的风铃,随风轻晃,发出细碎清脆的叮当声,打破了周遭的静谧
游廊深处却暖意融融,四处摆放着燃着红罗炭的珐琅铜炉,橘红色的火光透过镂空花纹映出来,将青砖地面烘得温热
一阵清越悠扬的《凤鸣朝阳》古琴声,正从廊下缓缓传出——若璃身着一身宝红色绣牡丹兔毛交领齐腰襦裙,上身的宝红浮光锦交领上襦流光溢彩,宛如赤霞落身,襟间用金线绣就的牡丹栩栩如生,花瓣层叠如沾着晨霜般轻轻颤动,花蕊处还嵌着颗颗圆润的珊瑚珠,衬得华贵又鲜活
下身的同色齐腰裙绣着暗纹缠枝,走动时裙摆轻扬,纹路若隐若现。整套襦裙将她衬得在冬日里自带皇家般的暖艳气场,丝毫不见冬寒的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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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随云髻上,斜簪着一支红宝石牡丹水晶步摇,红宝石雕成的花瓣莹润饱满,水晶坠子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
往日多着素雅服饰的若璃,今日难得穿得这般艳丽,愈发衬得她容颜绝色、风华绝代
她坐在铺着狐裘软垫的太师椅上,一手轻扶着琴桌上的和田白玉嵌金丝七弦琴,指尖在琴弦上灵活游走,琴音时而高昂如凤鸣九天,时而婉转如流水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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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小夏子、云林、云香等人都换了一身崭新的暖缎袄子,宝蓝、杏黄、浅粉的颜色衬得人精神焕发
他们静静站在一旁,眼底带着笑意,专注地听着这悦耳的古琴声,连呼吸都放得轻了些,生怕惊扰了这份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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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安和外的石桥上,寒风卷着细雪粒子掠过,苏逸尘与苏逸霄却静静立在那里,目光望向游廊深处,耳畔是清越的《凤鸣朝阳》琴音,眼底都漫着化不开的温柔笑意
苏逸尘身着玄色描金兽纹夹袄常服,衣摆处的暗纹在雪光下若隐若现,外披一件靛青色狐毛斗篷,斗篷边缘的狐毛蓬松柔软,将他周身的冷硬气质中和了几分
身旁的苏逸霄则穿一身墨绿色竹枝夹袄常服,竹枝绣得清雅灵动,外搭一件月白色狐毛斗篷,素净中透着温润,与兄长的沉稳气场恰好相映
“苏大将军,苏大学士。”守在石桥旁的侍卫们见二人驻足,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扰了琴音
苏逸尘与苏逸霄微微颔首,示意侍卫免礼,目光依旧没离开游廊方向
待琴音渐渐收尾,最后一缕余韵消散在暖风中,二人才并肩踏上石桥,脚下的青石板积着薄雪,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们缓步穿过石桥,朝着暖意融融、琴音发源的万方安和走去,脚步轻缓,似不愿打破这份刚随琴音沉淀下来的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