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年八月中旬·涵古茹今
涵古茹今的窗棂滤进八月中旬的暖光,落在案上的描金托盘里,将碧玺花冠与软烟罗的光泽衬得愈发鲜活
晰月扶着八个多月的孕肚,身着海棠色绣石榴枝月华纱旗裙,裙摆上的石榴花随动作轻晃,衬得她容色娇俏又带着孕中的柔润,目光落在托盘上时,欢喜得声音都发颤:“真好看!皇额娘真好!意欢,你看——这花冠、这软烟罗的花样,咱们俩都有呢!”
托盘里的物件摆得规整,一眼便能看出若璃的细致用心
那顶淡蓝淡绿双色碧玺兰花花冠,花瓣以透雕工艺琢成,淡蓝碧玺似晨露沾叶,淡绿碧玺如新芽破土,花蕊缀着细白珍珠,清雅得像刚从兰圃采来的鲜活兰株,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为意欢准备
另一顶红宝石粉宝石蔷薇炽艳冠则截然不同,红宝石雕作盛放的蔷薇花瓣,艳得似燃着暖意,粉宝石缀在花芯,添了几分娇柔,配着晰月的海棠色裙装,恰好衬出她孕中的明艳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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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料的花样更见巧思——蟹壳红软烟罗上,松鼠圆滚滚的身子攀着山楂枝,蓬松的尾巴翘得老高,爪尖还捏着颗红透的山楂果,枝桠间垂着串串山楂,红得欲滴
槿紫色软烟罗则绣着夜晚景致,昙花在月光下舒展开洁白花瓣,花影落在枇杷树梢,几片枇杷叶带着露珠,连叶脉都绣得清晰,暗夜里的静谧与鲜活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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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特别的花样啊!定是皇额娘亲手琢磨出来的!”晰月伸手轻轻拂过蟹壳红软烟罗上的松鼠纹样,指尖触到细腻的纱质,眼底满是珍视,“这松鼠登山楂多热闹,等孩子出生,往后做衣裳、裁肚兜都能用,看着就讨喜。”
意欢身着绿色木兰花枝软缎旗裙,裙上木兰素雅,与她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的目光落在那匹槿紫色昙花枇杷软烟罗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纱面,昙花的纹路在指尖下若隐若现,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娘娘素来有巧思,总能把寻常景致绣得这般有韵味。这昙花配枇杷,夜里瞧着定是极静的,正合我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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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府
暮色漫进高府正厅,檐角灯笼初亮,映得案上茶盏泛起温润光泽
高斌身着藏青常服,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对面的高夫人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月底你便入园子,陪着晰月从生产到坐完月子,这两个月可得多上心。”
他顿了顿,想起女儿五年多的境遇,眼底添了几分感慨:“自雍正十一年晰月入王府到如今,这五年多来,她受太后娘娘的庇护还少吗?我又一直在太后娘娘父亲手下当值,这份情分咱们得记牢。如今晰月总算有了孩子,你到了园子里,可得好好劝劝她——让她稍稍稳点心性,别再像从前那样爱撒娇。太后娘娘虽疼她,却也盼着她能长成能护住孩子的稳重模样,可不能让娘娘觉得她还是个长不大的姑娘。”
说到这儿,他又特意叮嘱:“还有,记着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不用拘着太严的规矩,得空时过去陪娘娘说说话,也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高夫人身着藕荷色绣玉兰花旗裙,闻言温婉一笑,指尖轻轻拢了拢鬓边珠花:“老爷放心,这些话不用您特意交代,我早都记在心里了。”
她话锋一转,眼底闪过几分细致:“我还想着,多带些京城‘味芳斋’的老字号点心——玫瑰酥要现烤的,酥皮才够脆;秋梨酥得选个大汁甜的梨做馅,润喉又解腻;再备上些苹果酥,酸甜口的最是开胃。听说苏大学士每月都会给太后娘娘送些点心,咱们带这些过去,不算贵重,却是份实在心意。”
高斌听了,缓缓点头:“太后娘娘什么珍奇物件没见过,本就不缺物质。你带这些她喜欢的家常点心,既合心意,又不显得刻意,这般安排最是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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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的涵古茹今,窗畔摆着的晚香玉吐着清甜,风裹着暖意漫进内室,落在晰月半靠的贵妃榻上
她身着藕荷色软缎寝衣,九个月出头的孕肚将衣料撑得圆润,见高夫人推门进来,当即笑着扬声唤道:“额娘~”声音里满是久盼的欢喜,连眉眼都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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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夫人快步走到榻边坐下,伸手轻轻抚过女儿的孕肚,指尖触到衣料下的轻微胎动,眼底泛起柔润的笑意,嘴上却带着几分嗔怪:“你啊~都要生了还这般孩子气,坐卧都得小心些,哪能还像从前那样蹦跳着说话。”
晰月轻轻拍了拍额娘的手,语气里满是笃定:“额娘放心,我这儿什么都妥妥当当的!皇上早就吩咐圆明园总管福生公公,挑了最有经验的接生嬷嬷和奶嬷嬷守着;皇额娘更贴心,送来了能补气血的百年老参,还有好几匹软滑的蜀锦,说等我坐月子时做衣裳舒服;前几日还特意赏了我一顶红宝石粉宝石蔷薇冠,红的艳、粉的娇,戴在头上别提多体面了!”
她顿了顿,想起半月前收赏赐的场景,眼底笑意更浓:“之前在屋里养胎,总听宫人说起玉贵人那顶象牙嵌碧玺的花冠,我还悄悄羡慕过呢,想着皇额娘会不会也记挂着我和意欢。没成想没过多久,我们就每人收到了一顶专属的花冠——我的是热烈的蔷薇,意欢的是清雅的双色碧玺兰花,连软烟罗的花样都特别定制!我的是蟹壳红底绣松鼠登山楂,松鼠圆滚滚的抱着山楂果,看着就热闹;意欢的是槿紫色绣夜晚昙花枇杷,昙花透着月光的柔,枇杷叶带着露珠的润,不用问,这些巧思肯定都是皇额娘琢磨出来的!”
高夫人静静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待女儿说完,才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叮嘱:“太后娘娘待你是真疼,连‘皇额娘’都许你喊,这份恩宠在后宫里少见得很。如今你要当母亲了,可得学着沉稳些,遇事多想想,别再像从前那样爱撒娇耍小性子,可不能再多让娘娘为你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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晰月望着高夫人,重重一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认真:“我知道的额娘,往后定会学着稳重,不给皇额娘、不给宫里添乱。”
高夫人见她态度恳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顺势扫过内室——外间的星璇正端立着,身姿挺拔,眼神专注地守在门口,显然是时刻留意着内室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她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轻:“按宫里的规矩,我入园子第二日得去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你在园子里住了这几个月,跟额娘说说,如今园子里的情形到底怎么样?”
晰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寝衣上纹样,回忆着过往琐事,缓缓开口:“说起皇后,去年皇额娘三十整寿,虽说不办宴席,但咱们潜邸出来的六个人——我、海兰、绿筠、青樱、意欢,都各自备了礼送到万方安和。偏偏皇后忘了,连份贺礼都没送,这事儿过去一年半了,她也没想着补上。皇上本就有不满,今年六月中旬在九州清晏还特意申斥了她,说她心思不正,总觉得来园子里避暑的嫔妃们,都在觊觎皇额娘库房里那支九凤朝阳钗,还有永寿宫的旧居。”
她顿了顿,想起后宫权柄的变动,又补充道:“皇后的宫权早就不稳了,在宫里时就被睦嫔佟佳毓秀分走了一小半;如今到了园子,皇上又晋了钮钴禄如月为荣嫔,眼下宫权已经一分为三,皇后手里能管的事,可比从前少多了。”
高夫人听完,眉头轻轻蹙起,语气里满是不赞同:“太后的寿礼都能忘,这已是不孝之举了。想来太后娘娘自你们五月中入园子到现在,她怕是一次都没召见过皇后吧?”
晰月迎上高夫人的目光,沉默着点了点头
“今年在园子里过除夕呢,明年三月份再回宫呢,除夕宫宴是睦嫔和荣嫔操办,这事儿都知道”晰月说着
高夫人的目光落在晰月隆起的孕肚上,指尖轻轻拂过衣料,心底忍不住泛起一阵后怕——幸好晰月是如今怀上孩子,若是在三年前皇上刚登基那会儿,后果不堪设想
她想起旧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凝重:“你能现在安稳怀足月,已是万幸。三年前皇上初登基不过两个月,皇后就敢悄无声息地让愉嫔海兰没了九个月的胎,那般狠绝的手段,想想都让人胆寒。若你当时怀着孩子,以皇后那时的性子,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你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安稳养胎?”
晰月指尖一顿,想起海兰当年失去孩子的伤痛,眼底也添了几分寒意,轻轻点头:“额娘说得是,如今比刚登基时安稳,还有皇额娘照拂,我才能安心等着孩子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