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年十月初·天然图画记
天然图画的正殿廊下,秋阳正暖,风里裹着几分桂花残留的甜香
廊柱旁的几株梧桐落了半地黄叶,衬得朱红廊檐愈发鲜亮,连带着檐下悬着的铜铃,风一吹都响得格外轻快
“哇!公主你今日可真好看!”鸢尾的声音先一步撞进耳里,她立在廊中,身姿轻盈得像枝要飞起来的柳,一双眼亮得发烫
身上穿的钴蓝色织金缎广袖衫,被日光照得泛着细碎金光,月白襦裙上绣的鸢尾花,花瓣边缘用金线勾了细边,风拂过裙摆时,那花竟像要顺着衣料绽开似的
交心髻上,蓝紫萤石雕琢的鸢尾步摇最是惹眼,碎钻缀在花瓣尖,一晃便闪得人眼晕,旁侧的蓝宝石珠花又添了几分雅致,衬得她本就明艳的模样,更像枝热烈盛放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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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敬太嫔与曹太嫔坐在梨花木椅上,手里捏着暖炉,见这模样都忍不住温和地笑了——这玉贵人性子本就热烈赤诚,说话做事都带着股不管不顾的鲜活劲儿,也难怪若璃平日里总多疼她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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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宜站在鸢尾身侧,闻言眼底漾开软笑,她今日穿了件郁金色浮光锦旗裙,裙身绣的姚黄牡丹格外精巧,花瓣层层叠叠,连花蕊上的细绒都用金线绣得分明,走动时裙摆轻晃,那牡丹便像在日光里浮动,华贵中透着几分春日的灵动
头上的黄晶碧玺花冠更是夺目,黄晶雕成的花瓣莹润通透,碧玺缀在花芯,衬得她本就温婉的眉眼,更添了几分贵气,却又艳而不俗
“是皇额娘赏的这花冠衬得好,不然哪有这般好看。”温宜开心说着,指尖轻轻碰了碰花冠边缘的碧玺,语气里满是对若璃的依赖
“可不是嘛!”鸢尾立刻接话,又兴冲冲转了个圈,织金缎衣料摩擦着,发出细碎的声响,“公主你看,这也是太后娘娘吩咐人给我新做的!”
她指着自己的广袖衫,语气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这料子摸着手感多好,穿在身上都觉得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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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太嫔看着两人鲜活的模样,笑着点头:“温宜和玉贵人今日都好看,一个贵气,一个灵动,瞧着就让人舒心。”
曹太嫔也跟着附和,目光落在温宜身上时,多了几分疼惜:“可不是嘛,半月后去上下天光择婿,依我看啊,那四家儿郎见了温宜这般模样,怕是要看得失神呢!”
“就是就是!”鸢尾立刻凑到温宜身边,眼底满是期待,“到时候公主赏着菊,聊着天,定能挑个合心意的!”
温宜被她说得脸颊微红,却也忍不住弯了唇,望着廊外的秋景,眼底悄悄漫开几分对未来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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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年十月初·百骏园驰马
百骏园的秋光最是敞亮,连片的青草地被日头晒得暖融融的,风里裹着马鬃与青草混合的清爽气息,远处几棵老榆树枝叶婆娑,投下斑驳的光影,连空气里都透着几分自在的野趣
“驾!”若璃的声音清亮,伴着马蹄踏过草地的轻快声响
她一身海天霞织金缎广袖衫,衣上绣的金蝶翅尖缀着细闪,风拂过衣袖时,那蝶便像要顺着日光飞起来;下身的窃蓝织金缎襦裙,裙幅绣满金线蓝玫瑰,针脚细密得连花瓣的脉络都清晰可见,骑马时裙摆微扬,蓝与金交织,晃得人眼晕
单螺髻上,红蓝碧玺蝴蝶碎钻发钗最是惹眼,碧玺雕成的蝶翼随动作轻颤,碎钻闪着星子似的光
耳间红蓝碧玺耳坠垂着细链,骑马时一晃,便与发钗的光交相辉映,衬得她握缰绳的手愈发纤细,却透着股不逊男儿的飒爽
身下白马通体雪白,唯有鬃毛染了点秋霜似的银,跑起来四蹄生风,姿态舒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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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就驾着金栗色马与她并驾齐驱,马身油亮得像镀了层金,与他身上的秋波蓝蜀锦劲装格外相衬——衣上绣的辽阔草原天马浴河图,浅蓝为草原、深青为河水,几匹骏马踏浪的纹样用银线勾了轮廓,走动时便显得灵动鲜活
他面容清隽疏朗,眉宇间既通透大气,又藏着帝王独有的沉稳气度,目光却总不自觉往若璃那边飘
想起雍正五年木兰围场,二十岁的皇额娘为救坠马的青樱伤了腿,那份慌乱与后怕至今仍在心头,如今见她骑马,纵知她马术娴熟,也忍不住多几分留意,生怕有半分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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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皇上!”巴林湄若的笑声从后方传来,她一身青色骑射装,衣摆收得利落,衬得身姿愈发挺拔,驾着匹棕马飞快追上来,眼底满是雀跃
看弘历驭马时姿态从容,马跑起来稳得像踏在平地,她心里忍不住赞叹:皇上这马术真是绝了!
再瞥向若璃,见她手握缰绳、脊背挺直,连风吹起发丝的模样都透着飒气,又暗自想着:太后娘娘才是真好看,骑马的模样比京里那些娇养的小姐有趣多了!想着便加紧缰绳,让棕马再快几分,凑到两人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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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枣红色马上的钮钴禄如月正望着弘历的方向,一身石榴色骑射装本就衬得她肤色明艳,眼底却藏不住热切,连握着缰绳的手指都微微收紧,那点爱慕几乎要从眼神里溢出来
旁边宝蓝色骑射装的佟佳毓秀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白了她一眼——这般直白的模样,也不怕落人口实
她悄悄与一旁驾驭黑马的紫色骑射装张淑怡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了然,随即默契地加快速度,避开如月,朝着若璃与弘历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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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外的柳树下,白蕊姬与绿筠正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手里捧着温热的奶茶
两人本就不怎么会骑马,此刻看着场内众人纵马驰骋的模样,倒也觉得开心
白蕊姬笑着指给绿筠看:“你瞧颖贵人,骑马时多精神”
绿筠顺着她的手势望去,也跟着笑:“太后娘娘才厉害呢,那么快的马,坐得比咱们坐凳子还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场内的趣事,风里都飘着轻快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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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过草地的声响愈发热闹,金栗色马身侧忽然多了道石榴色身影——荣嫔钮钴禄如月驾着枣红马,微微收紧缰绳,恰好与弘历并齐,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放柔的轻快:“皇上。”
她目光落在弘历握着缰绳的手上,又飞快移开,怕显得过于直白,只借着驭马的动作,悄悄调整姿态,好与他离得再近些
另一边,睦嫔佟佳毓秀与张淑怡也驭着马追上若璃,一蓝一紫两道身影衬着若璃的海天霞衣衫,倒像秋光里缀了两朵雅致的花
两人齐齐放缓马速,对着若璃微微欠身,声音温和:“太后娘娘。”
佟佳毓秀目光扫过若璃鬓边颤动的碧玺蝴蝶钗,眼底掠过一丝赞叹,张淑怡则望着若璃身下雪白的马,忍不住想着这马与太后的飒爽模样真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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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贵人巴林湄若的笑声最是爽朗,她驾着棕马从侧后方追来,马蹄扬起的青草碎屑都带着活力,人还未完全靠近,清亮的声音先飘了过来:“太后娘娘~”尾音带着点娇俏的上扬,她凑到若璃身侧,看着若璃骑马时脊背挺直的模样,眼里满是佩服,“您骑马的模样真好看,一点都不像许久没骑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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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闻言,指尖轻轻拍了拍马颈,白马似通人性般打了个响鼻,她望着远处开阔的草地,眼底漾开柔和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说起来,也是两年没怎么跑过马了。”
风拂过她的广袖,衣上金蝶似要振翅,“在园子里,倒还常趁着秋光骑上几圈,这两年琐事多了,倒把这乐趣给耽搁了。”
风把若璃的话音轻轻送远,一直在她身侧并行的弘历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皇额娘,儿臣也是近四年不曾和您一同跑过马了。”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缰绳,目光掠过远处连绵的草色,眼底漫开细碎的怀念,“自登基后,哪怕每年来园子里避暑能常见到您,可总被一叠叠折子、一桩桩政务绊着,竟没多少空陪您做些喜欢的事。”话里藏着对过往的追忆,更有几分身为帝王的身不由己
不远处的荣嫔钮钴禄如月,耳尖悄悄捕捉着弘历的话音,一身石榴色骑射装衬得她容色愈发艳丽倾城,那双含着热切的眼,总忍不住往弘历的方向瞟——看他垂眸时眉宇间的轻愁,看他握缰绳时沉稳的姿态,每一眼都藏不住按捺的爱慕,连驭马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这副模样落在睦嫔佟佳毓秀与张淑怡眼里,两人不着痕迹地相视一眼,又轻轻收回目光,眼底藏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她们并非不懂如月的心思——弘历本就生得清隽挺拔,又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仪与气度,确实容易让人动心
可她们更清楚,帝王的恩宠从来薄如蝉翼,满心爱慕扑上去,到头来多半是一场空,不过是给自己添些无谓的牵挂与苦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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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钮钴禄如月并非不懂分寸。去年若璃曾私下提点过她,她早已明白对帝王动心是镜花水月,也收敛了心思;今年得了三分之一宫权后,更添了几分沉稳,待人接物都多了些周全
可今日的弘历实在耀眼——秋波蓝劲装衬得他身姿挺拔,驭马时从容不迫,连提及往事时的轻愁都透着别样的气度,那份藏不住的帝王风华,还是让她按捺不住,一时露了几分真心
若璃将这细微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却没点破,只轻轻拍了下弘历的肩,转而看向众人,眼底带着笑意打趣道:“你们瞧瞧,皇上身上这劲装的样式,做得如何?”
荣嫔钮钴禄如月先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落在弘历衣上的纹样,轻声应道:“好看。秋波蓝衬得皇上气度更显沉稳,这纹样也绣得精致,瞧着便不一般。”语气里少了先前的热切,多了几分得体的夸赞
颖贵人巴林湄若却没那么多顾忌,她凑近了些,盯着衣上的天马浴河图,眼睛一亮:“这样式我认得!是太后娘娘想出来的吧?和我们草原部落里‘天马浴河’的景象一模一样呢!”
她想起家乡草原上,骏马踏过河水的壮阔模样,语气里满是亲切感,“这般纹样穿在身上,比寻常的团花、云纹有趣多了!”
弘历听着湄若的话,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淡笑意,目光转向若璃时,眼底瞬间漫开柔暖的光,那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这纹样本就是若璃为他费心琢磨的,此刻被人认出来,又得了夸赞,心里满是与母亲分享的欢喜
可当他的目光掠过身侧的钮钴禄如月、张淑怡、佟佳毓秀,又望向场外石凳上的敏贵人白蕊姬与纯嫔绿筠时,那眼底的温度便淡了几分,恢复了帝王惯有的平和疏离
他勒住马缰,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气度:“朕库房里还有凤尾纱,你们每人去挑一匹合心意的花色,多做件骑射装,往后在园子里骑马也方便。”
“多谢皇上!”众人闻言,连忙翻身下马,屈膝行礼,声音里都带着几分雀跃的感激
场外的白蕊姬与绿筠听得最是开心,两人对视一眼,眼底满是惊喜
去年她们没能来园子里避暑,错过了不少赏赐,凤尾纱的样子她们去年见过;如今竟能得皇上亲口允诺,挑一匹属于自己的凤尾纱,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若璃听弘历赐下凤尾纱,眼底笑意更盛,眼眸弯成了月牙儿,手上动作不停,利落翻身下马,指尖轻轻牵住白马的缰绳——那马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满是亲昵
弘历见状,也随即翻身下马,牵着金栗色马走至她身侧,两人并肩走在最前头,马蹄轻踏草地,身影在暖秋日光里拉得悠长,透着旁人插不进的亲昵
身后的巴林湄若、钮钴禄如月、张淑怡与佟佳毓秀四人,也纷纷牵着马跟上,脚步放得轻缓,没去打扰前头的母子俩,只偶尔低声说两句闲话,气氛自在又平和
走了片刻,若璃望着远处渐渐染上秋黄的草坡,忽然轻声感叹,语气里藏着几分淡淡的遗憾:“说起来,雍正五年那回木兰围场,终究是没看成狼毒花海。”
那年本是满心期待,却因青樱坠马的意外打乱了计划,如今想起,仍是觉得可惜
这话落在巴林湄若耳中,她牵着马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幼时她曾从姐姐云宛口中听过这段往事——知道那年若璃为救青樱伤了右腿,也错过了花期
她心里清楚这遗憾背后的缘由,便静静牵着马跟在后面,没再多说什么,只默默陪着,免得勾起更多旧事
弘历听见若璃的遗憾,脚步微顿,侧过头看向她,声音放得愈发轻柔:“皇额娘莫急,儿臣去年就特意吩咐了京中最好的绣娘,给您绣一幅狼毒花海双面屏风。”
他指尖轻轻拂过缰绳上的流苏,眼底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期待,“不过这屏风绣工繁杂,要将狼毒花的艳、草原的阔、流水的柔都绣得鲜活,如今还未完成。约莫今年除夕前总能绣好,到时候再用象牙给屏风镶边,正好能摆在万方安和的临水水榭里,您冬日里赏雪时,看着这满屏的狼毒花海,也当是补上了当年的遗憾。”
“真的!”若璃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先前那点遗憾被惊喜取代,她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弘历,语气里这满是意外的欢喜,连牵着马缰的手都微微晃了晃,“你孩子,竟还记着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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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的钮钴禄如月牵着枣红马,将这母子间的对话听得真切
她望着前头弘历温柔的侧影,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皇上对太后的这份用心,是后宫任何人都得不到的
她压下心头那点转瞬即逝的怅然,指尖收紧缰绳,脚步依旧沉稳地跟着,脸上早已恢复了得体的平和,再没了先前那点失态的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