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仙馆内暖炉烧得正旺，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熏香
琅嬅身着一袭深蓝色牡丹纹云锦旗装袄裙，裙上牡丹用银线绣出暗纹，虽低调却难掩皇后的端庄气度
她端坐在铺着锦垫的椅子上，手中捏着帕子，看向躬身立在下方的清漪，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你连着去了几日，竟还是进不去九州清晏？”
……
清漪垂着头，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声音带着点不确定：“回娘娘，皇上始终不见……或许换个方法能行？比如等皇上从九州清晏出来的时候偶遇，娘娘您先前不是说，要在园子里待到八月份吗？总有机会的。”
“夏日根本没机会。”琅嬅打断她的话，语气沉了几分，“入夏后皇上多在九州清晏批折子、处理政务，身边伴驾侍墨的，也多是颖贵人巴林湄若、张淑怡、昭贵人林黛玉和玉贵人鸢尾这四个，轮不到你近身。你若想成事，只能趁着眼下皇上新年封笔、政务稍松的这段时间，再错过了，往后更难有机会。”
……
琅嬅的目光忽然从清漪脸上移开，落在她垂着的手腕上——那串红碧玺手串颗颗饱满，艳色在暖光下格外打眼，缀着的银铃随动作轻晃，隐约透着贵气
她指尖捏紧了帕子，语气带着几分审视：“你腕间这串红碧玺，是太后赏你的？”
清漪连忙点头，下意识抬了抬手腕，让手串更显眼些，声音放得柔缓又带着点讨好：“回娘娘，是元日那晚得的赏。那日嫔妾在园子里闲逛，没成想偶遇了从苏府回来的皇上与太后，太后瞧着臣妾，随口问了两句，后来便解了这手串赏我了”
她刻意略去了当时弘历的冷淡与警告，只拣着若璃温和的片段说，盼着能让琅嬅觉得自己得了太后的几分青睐
琅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椅扶上的雕花，目光落在窗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酸意——那点嫉妒藏在端庄的表象下，却仍透过声音泄了出来：“你今日去趟万方安和。园子里大多嫔妃都去过，那屏风——是皇上特意吩咐最好的绣娘，花了两年时间才做好的，专给太后的狼毒花海屏风，听说绣得跟真的一样。”
清漪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了攥，面上却恭顺地点头应下：“嫔妾遵娘娘吩咐。”可心底却暗自盘算起来——皇上先前明明警告过，让自己离万方安和远些，这可是皇后亲口吩咐的，若真惹得皇上动怒，到时候也有借口回禀，总不能全怪在自己头上
……
四面环水的万方安和外，唯一的石桥横跨在粼粼碧波上，桥栏雕着缠枝莲纹，映着天光泛着浅淡的光泽
清漪缓缓走到桥边，身上依旧是那身水红色蜀锦绣虞美人旗装袄裙，却悄悄改了妆容——眉峰画得更柔，眼尾用石榴色胭脂细细勾出极小的虞美人纹样，末端还缀了点细碎银箔，一笑时眼波流转，柔媚得能掐出水来
……
她指尖轻轻抚过裙摆上的花绣，心底自有计较：先前在除夕宫宴上，她便瞧出太后偏爱鲜活好看的人与物，自己这般精致妆容，既衬得模样更出挑，又暗合了衣裙上的虞美人纹样，若能得太后多看两眼，说不定就能借这由头踏入万方安和，也能避开皇上先前“离远点”的警告
清漪站在石桥入口处，目光扫过四周——湖面上的两三艘画舫里隐约有侍卫身影，柳堤岸边每隔几步便立着执戟侍卫，连石桥两侧也有侍卫时不时来回巡视，粗略数下来竟有近七十人，层层守卫看得她心头微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紧张，理了理裙摆便要往石桥上走，刚迈出两步，便被一个身着劲装的年轻侍卫拦下，对方语气恭敬却态度坚决：“小主，烦请不要向前了。”
清漪正想开口辩解，不远处万方安和外廊下的小禄子已瞧见这边动静，快步走了过来，躬身行礼：“清漪小主。”
清漪立刻收了方才的局促，脸上堆起柔缓的笑意，坦然说道：“这位公公，嫔妾今日过来，是想给太后娘娘请个安，也想瞧瞧皇上特意为太后准备的狼毒花海屏风，不知能否通融一二？”
小禄子闻言，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垂眸回话：“小主体谅，太后此刻正在殿内与几位主子赏屏，不便贸然打扰。您先在石桥那头的亭子稍等片刻，奴才这就进去通报，看太后娘娘是否愿意见您。”
清漪连忙笑着点头，语气里满是感激：“有劳公公了，我在此处等候便是。”
……
游廊深处暖光融融，珐琅铜炉里的红罗炭偶尔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将黑狐裘贵妃榻烘得暖软
若璃半倚在榻上，身后垫着云纹软枕，蓬松的狐裘裹着她的身子，连指尖都透着暖意
黛玉与意欢并肩坐在榻的另一侧，前者纤手轻搭在膝上，后者指尖还捏着半块茉莉蜜茶糕，目光都落在不远处的狼毒花海屏风上
……
忽然，若璃望着屏上灼灼花簇，唇角勾起笑意，轻声吟道：“塞北秋光别样浓，狼毒铺锦映长空。丹英簇簇燃如火，碧野茫茫接远峰。风拂处，浪千重，丹心不与四时同。莫言花谢无踪迹，留得豪情满袖中。”
念到尾句时，她还轻轻晃了晃手腕，腕间红玛瑙蜜蜡十八子随之轻响，眼底满是欢喜，“这词配这屏风，简直是绝配！若是能把这词句也绣在屏风边角，往后赏屏时读着，倒更有滋味了。”
……
黛玉闻言，眼底泛起柔和的笑意，轻声附和：“娘娘说得极是。这词里‘丹英簇簇燃如火’一句，恰与屏上狼毒花海的艳色相映，若绣在屏角空白处，用银线勾字、金线镶边，既不抢花海的风头，又添了几分雅致，往后瞧着，便多了层念想。”
意欢也点头称是，放下手中的茶糕，语气里满是赞同：“可不是嘛！这词里藏着草原的豪情，与屏风的壮阔意境正合。真绣上去了，往后冬日里赏雪观屏，读着词句，倒像真站在塞北秋日里，连风都似带着花海的暖意，比单纯看景致更有韵味。”
……
游廊里的暖香还萦绕在鼻尖，小夏子便轻手轻脚从廊外走来，躬身立在贵妃榻旁，声音压得极低：“娘娘，清漪答应在外头求见，说想给您请安，还想瞧瞧狼毒花海屏风。”
若璃正摩挲着狐裘的软毛，闻言抬了抬眼，还未开口，身旁的黛玉已先轻声说道：“清漪答应？除夕那晚我因受了凉，没能去成宫宴，倒常听人提起她——说她那晚跳的《虞美人》，舞技竟能和鸢尾妹妹的剑舞一较高下，不知是何等风采。”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眼底掠过一丝对未得见的景致的惋惜
……
意欢坐在一旁，语气公允，没有半分偏颇：“除夕那晚我瞧着了，她的舞确实有可取之处。虽说风格与鸢尾的飒爽截然不同，却也跳出了她为自己编排的虞美人的‘魅’——身段柔媚，眼神勾人，把虞美人的缠绵软意都融在了舞步里，倒也算难得。”
若璃听着二人的话，当即从贵妃榻上坐起身，蓬松的黑狐裘从肩头滑落些许，露出赪霞色襦裙上精致的柿子绣纹。她轻快地拍了拍手，眼底闪着狡黠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坦诚的俏皮：“说起来，我那晚在宫宴上，还真被她那舞姿眼神勾到了！”
黛玉与意欢闻言都是微微一愣——她们倒没料到太后会用“勾到了”这般直白又鲜活的说法，反应过来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黛玉抬手掩了掩唇角，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意欢则直接弯了眉眼，连带着先前端着的几分端庄，都化作了亲近的松弛
若璃见二人笑，自己也跟着弯了眼，语气里满是鲜活的坦诚：“笑什么呀~她那日跳舞时的眼神是真勾人，虽没对着我，可我瞧着都觉得心尖儿发颤，那会儿还跟弘历说呢——这眼神要是对着我来，我绝对把持不住，保准得顺着她的意！”
黛玉听得这话，笑意更浓，抬手轻轻理了理裙摆，柔声问道：“那娘娘这是打算让她进来了？正好也让我们瞧瞧，能勾到娘娘的舞姿，究竟有何等风情。”
意欢坐在一旁，垂眸浅笑着端起茶盏，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她早听说清漪这几日在九州清晏外日日候着求见皇上，却次次被拒，如今突然转道来万方安和求见太后，还借着赏狼毒花海屏风的由头
显然是琅嬅那边也没了别的法子，才让她来这儿碰运气。皇上那边没被她的眼神勾到，没成想娘娘倒先被那日的舞姿打动了，倒也算一桩趣事
若璃听黛玉这么问，当即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小夏子，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笑意——连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鲜活的暖意。小夏子瞧着太后这模样，眼底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连忙垂手候着吩咐
……
“小夏子，你去让她进来吧。”若璃语气轻快
“嗻！”小夏子躬身应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生怕扰了这游廊里的闲适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小夏子便引着清漪走进了游廊深处
清漪那身水红色蜀锦绣虞美人旗装袄裙，眼尾的虞美人纹样在暖光下更显柔媚，她刚一进廊，便快步上前，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礼，声音柔婉：“嫔妾清漪，见过太后娘娘，见过舒妃娘娘，见过昭贵人。”
若璃抬了抬手，语气温和：“快起来坐吧，不用这么拘谨。”说着指了指对面铺着锦垫的软凳
清漪连忙笑着应谢，小心翼翼地在软凳上坐下，坐姿端正，目光却悄悄扫过不远处的狼毒花海屏风，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期待
若璃的目光落在清漪眼尾，看着那抹石榴色胭脂勾勒的虞美人纹样，眼底泛起笑意，语气轻快：“你眼尾这朵小虞美人画得真好看，衬得眉眼都软了几分。”
黛玉与意欢闻言也顺势望去，二人交换了个隐晦的眼神——她们都清楚，清漪是皇后琅嬅在除夕宫宴上特意引荐的人，可此刻瞧着，只觉得琅嬅选错了帮她收回宫权的棋子
清漪这般典型的扬州瘦马做派，易掌控是真，她连日在九州清晏外求见被拒，何尝不是皇上在暗中暗示：以她的出身与作为，根本不配踏入那处理政务、存放太后诗稿的内室
清漪听了若璃的夸赞，立刻露出柔媚一笑，眼尾的虞美人似随笑意轻轻晃动，坦然说道：“谢娘娘喜欢，嫔妾特地照着衣裙上的纹样画的，就盼着能讨娘娘欢心。”说着抬眼望来，眼神里的媚意像浸了水的棉絮，软得能裹住人心
若璃被这眼神看得微微一怔，下意识眨了眨眼才回过神——方才只记着宫宴上的舞姿勾人，如今近看，这双眼睛里的柔媚竟比舞步更甚，倒真有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
若璃望着清漪眼底的柔媚，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抬手轻轻指着不远处的屏风，语气带着几分纵容：“那你~便去近处看看那狼毒花海屏风吧~仔细瞧瞧，这绣活可有几分草原的模样。”
清漪连忙笑着起身，又规规矩矩福了一礼，才缓步走向屏风。指尖刚触到紫檀木边框，便忍不住轻声赞叹：“真好看啊~这狼毒花绣得跟活的一样，连风过的纹路都瞧得见。”
她嘴上赞着屏风，眼底却悄悄漫开一丝怅然——早在去年，她就曾在万方安和外站着远远初见弘历便心生爱慕，他亲手给太后盖斗篷，又碰盏品酒，如今虽近在太后身侧，却连皇上的面都难再瞧见
……
清漪从屏风前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柔媚的笑，目光重新落回若璃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放软的甜意：“这屏风是真好看，可再好看，也不及娘娘这儿的暖意让人舒心。”她说着，眼尾微微上挑，那双眼眸里的钩子似要缠上来，连笑意都裹着几分刻意的亲近
黛玉与意欢坐在一旁，见她这般模样，都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竟连太后都用这般勾人的眼神对待，这心思也太直白了些
没等二人多想，若璃已笑着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直白的欢喜：“你这丫头，嘴倒甜！不过你也好看，眼尾那朵虞美人衬得你比春日里的桃花还娇。”
黛玉与意欢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瞧见了无奈——皇上那边油盐不进，半点没被清漪的媚态勾到，没成想若璃，倒先被这份鲜活的娇俏“勾”住了，还半点没察觉对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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