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年十一月初·圆明园夜巡
乾隆五年十一月初的夜，圆明园浸在清透的凉里。晚风卷着残菊的淡香掠过临水回廊，将檐角挂着的宫灯吹得轻轻晃，暖黄光晕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片朦胧的亮
若璃提着盏昙花珠灯走在前面，灯穗上的珍珠随步子轻晃，细碎的光映得她周身愈发清润
她穿一身莲白色蜀锦绣暗金蝶纹宋广袖长袄，衣襟上的蝶纹似要振翅，下身山楂红织金缎褶裙层层叠叠，裙角绣着的昙花在灯影里若隐若现，走动时像有月光下的昙花随她起舞
随云髻上，月昙夜放花簪的珍珠白釉泛着柔润光，红翡蝴蝶步摇垂着细碎碧玺，风一吹便轻轻撞，叮铃响得细碎
腰间赤金十二花神香囊球坠着流苏，里面杏花、薄荷与芍药揉成的香丸，散出清浅的甜香，混着颈间月光石项圈折射的冷光、腕间红碧玺手串的艳色，衬得她既灵动又贵气
……
“娘娘，慢些走，注意脚下青石板的接缝。”身后傅恒的声音放得极柔，他穿一身暗蓝色狼纹织金缎束腰劲装，墨色纹路在夜色里藏着沉稳，臂弯里搭着件红金冰裂梅花纹宋锦白狐裘，绒毛蓬松得像裹了团暖雪
他另一只手虚虚护在若璃身侧，指尖离她的衣袖不过半寸，既怕她踩空，又不敢逾矩碰，目光始终落在她提着珠灯的手、裙摆扫过地面的弧度上，连夜风拂乱她鬓边碎发，都忍不住绷紧指尖
云林捧着暖手炉跟在稍后，二十多个侍卫则按规制散在回廊两侧，玄色衣袍隐在树影里，只靴底轻踏石板的声响，衬得这夜更静
珠灯的光漫在若璃脚边，她偶尔停下看檐角的月影，傅恒便立刻站定，等她转头时，臂弯里的狐裘已悄悄往前递了递，轻声问：“娘娘，风凉了，要不要披上？”
若璃顺着傅恒的手轻轻抬了抬胳膊，狐裘的白狐毛蹭过指尖，暖得像裹了团初融的雪
傅恒指尖捏着裘衣袖口，动作慢得近乎斟酌，先将她的广袖轻轻捋顺，再把狐裘袖口仔细叠在外面，指腹不经意蹭过她腕间红碧玺手串，又滑到细腻的肌肤上，那微凉软嫩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顿，眼底的温柔瞬间翻涌得没了遮掩——夜里没了旁人注视，从前藏得极深的痴意，全映在眸底的灯影里，亮得发烫
若璃被那指尖的温度烫得耳尖发轻，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语气里带着点嗔怪的软，尾音还缀着声若有若无的哼唧，像被扰了兴致的小猫，细碎又软绵
……
傅恒喉间滚过一声低笑，指尖却没立刻收回，只悄悄退后半分，目送她提着昙花珠灯走向湖边
珠灯的光透过串珠落在湖面，碎成一片晃动的银，映得水里的月影都跟着颤
若璃蹲下身，将珠灯凑近水面，看光影在波纹里漾开，连鬓边的红翡步摇都垂到了肩头
傅恒就站在她身后半步远，望着她映在灯影里的侧脸，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手依旧虚虚护在她身侧，连夜里的风都似被这暖意裹着，没了半分凉意
……
若璃提着昙花珠灯沿湖漫步，晚风吹得她鬓边红翡步摇轻轻晃，连带着袖角的暗金蝶纹都似活了过来
她忽然想起听戏，便随口道：“过两日天，带黛玉、甄嬛还有眉庄去天高水长楼听戏，就请京城最好的鸣盛班，让她们也松快松快。”
傅恒几乎是下意识应声：“好。”
若璃闻言，忍不住转头看他，眼底漾着促狭的笑：“你好什么好？我这是在吩咐云林呢，倒让你先应了声。”说着便侧过身，望向跟在稍后的云林
……
云林早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噙着笑意上前半步，躬身应道：“奴婢知道了娘娘，这就吩咐福生去递帖子，定把鸣盛班的档期留好，连楼里的茶点瓜果都一并备妥。”
傅恒站在一旁，听着两人一唱一和，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眉眼瞬间软了下来，望向若璃的眼神里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像是被抢了差事的孩子，连肩线都悄悄垮了半分
若璃回头恰好撞见他这副模样，心尖莫名一软：他怎么总这样，连这点小事都要往心里去？
她犹豫了一瞬，借着宽大的狐裘衣襟与广袖遮挡，指尖轻轻探过去，飞快碰了碰傅恒的手背，算是安抚
……
可指尖刚触到那温热的触感，傅恒便像早有预料般，立刻反手扣住她的手，指腹顺势钻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那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肌肤，烫得若璃指尖微颤
怎么又这样……若璃咬了咬下唇，抬眸时眼底已染了层羞恼，轻轻瞪了他一眼，连耳尖都泛了热
傅恒却没松手，目光落在她被风吹得泛红的唇瓣上，眼底掠过一丝暗芒，心底悄悄笑了：急什么？日子还长着呢，总有机会让你乖乖顺着我的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若璃的指腹，只装作没看见她的嗔怪，特别小声的说：“夜里风大，娘娘握着我的手，也暖和些。”
……
……
乾隆五年十一月初三上午，天高水长楼里暖意融融。窗棂敞开着，秋日的暖阳漫进来，落在铺着青绒的地面上，混着檐下悬着的桂花香，满是清润的秋意
若璃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腿上盖着件红金冰裂梅花纹宋锦白狐裘，绒毛蓬松地裹着膝头，衬得她指尖捏着的蜜桔酥都添了几分甜软
她刚咬下一口酥饼，酥皮簌簌落在掌心，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
左侧两张太师椅上，甄嬛与沈眉庄并肩坐着。甄嬛穿一身烟绿色白海棠暖缎旗裙，裙摆上的海棠纹在阳光下泛着柔润光泽，她端着茶盏轻啜一口，笑着开口：“这秋日里听戏最是舒适，不冷不热，连风都带着桂花香，比闷在碧桐书院里畅快多了。”
沈眉庄闻言点头，指尖捏起颗盐渍梅子送进嘴里，酸意漫开后又泛着清甜
她穿的玫瑰紫千瓣菊暖缎旗裙，与案上摆着的菊花枇杷饮相映，饮盏里的茶汤澄亮，飘着几片干菊花，她咽下梅子，端起饮盏抿了口，语气温软：“可不是么，这样清净，比什么都好。”
……
右侧太师椅上的黛玉，身着水碧色暖缎绣银菊竹枝长裙，裙角的竹枝纹绣得疏朗雅致，腿上盖着件月白冰裂纹梅花兔毛斗篷，显得愈发清雅
她握着碧螺春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盏沿，望着若璃笑道：“还是太后娘娘惦记着黛玉，知道我前些日子念叨想听戏，便特意安排了这趟。”
“你可是她的宝贝儿媳，她不惦记你惦记谁？”甄嬛立刻打趣，眼底满是笑意，“有她疼着，你日子定是舒心”
黛玉被说得脸颊微红，却也不恼，反而顺着话头打趣回去：“莞娘娘这话可不对，方才太后娘娘还说，我们都是她的宝贝呢，难不成娘娘想独占这份疼惜？”
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了，若璃也忍不住笑出声，捏着蜜桔酥的手晃了晃，眼底满是温柔：“可不是么，你们都是我的大宝贝，少了谁都不行。”
傅恒就站在若璃身后半步远，一身暗蓝色织金劲装衬得身姿挺拔
他目光始终落在若璃身上，看她笑时眼底的星河、捏着酥饼的指尖、被暖阳映得柔和的侧脸，所有情绪都藏在平静的眼神里，只在她偶尔转头时，才飞快地垂下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温柔——这满室的热闹与暖意，因她而鲜活，也因她而让他觉得，这样的时光，再多也不够
……
正说着话，戏台两侧的锣鼓声忽然响了起来，丝竹管弦随之而起，戏幕缓缓拉开，先唱的是《贵妃醉酒》
旦角身着玫红绣金宫装，裙摆层叠如盛放的牡丹，凤冠上的珠翠随她的步态轻轻摇晃，一开口便是婉转透亮的唱腔
她手持白玉酒盏，从“海岛冰轮初转腾”的慵懒娇柔，到“醉扶归”时眼波流转的憨态，水袖轻抛间，将杨贵妃醉酒后的娇贵与落寞演得入木三分，连鬓边垂落的珠串都似沾了几分酒意的柔媚
甄嬛看得入神，指尖轻轻敲着茶盏边缘，笑着转头对沈眉庄说：“这鸣盛班的旦角果然名不虚传，单是这唱腔的韵味，就比寻常班子细腻多了，尤其是甩水袖那一下，柔中带劲，把贵妃的身段拿捏得恰到好处。”
沈眉庄点点头，刚咽下一颗盐渍梅子，语气里满是赞同：“可不是么，你看她眼神里的戏，方才唱到‘人生在世如春梦’时，眼底那点怅然藏都藏不住，比光靠身段撑场面的强多了。”
黛玉也放下碧螺春茶盏，望着戏台轻声道：“这杨贵妃的娇憨与落寞，被她演得像真的一样，倒让人忘了是在看戏。”
待《贵妃醉酒》唱罢，戏码换了《桃花扇》。小生身着月白长衫，手持折扇，眉清目秀；旦角穿水红罗裙，鬓边插着朵绢制桃花，唱腔缠绵婉转
演到“却奁”一折，旦角将李香君掷扇拒嫁的刚烈，融在微微发颤的唱腔里，垂泪时的委屈、咬牙时的决绝，让台下的气氛都跟着沉了几分
尤其是两人隔扇相望，小生低声唤“香君”，旦角含泪偏头不应的模样，连空气都似染了几分酸涩
……
沈眉庄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菊花枇杷饮抿了一口：“这《桃花扇》最是伤情，李香君这般烈性女子，偏遇着乱世浮沉，看她掷扇那刻，倒让人心里替她疼得慌。”
“她的风骨最是难得。”黛玉指尖轻轻摩挲着斗篷的兔毛边缘，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寻常女子遇着这般境遇，怕是早慌了神，可她偏能守住本心，这份烈性倒让人佩服。”
甄嬛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戏里的悲欢本就如此，咱们看个热闹，别太往心里去，后面还有《穆桂英挂帅》呢，那出戏可比这热闹多了。”
……
话音刚落，戏台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锣鼓声，气势陡然变得激昂——《穆桂英挂帅》开演了
旦角一身银甲，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头顶的翎子高挑，手持长枪，一出场便带着凛凛英气
她开口唱“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唱腔铿锵有力，字字透着豪迈；舞动长枪时虎虎生风，翎子随动作轻颤却丝毫不乱，演到“我不挂帅谁挂帅”时，她站在戏台中央，抬手挥枪，身后兵卒列队呼应，气势如虹，瞬间驱散了《桃花扇》带来的酸涩
……
若璃看得笑意渐浓，捏着蜜桔酥的手顿了顿：“这穆桂英的英气，更让人振奋。”
“可不是么！”沈眉庄忍不住轻声喝彩，眼底闪着光，“看她挥枪领兵的模样，真让人心里敞亮，这才是让人痛快的戏！”
甄嬛也点头附和：“这武戏的身段真利落，唱腔也稳，一点不飘，鸣盛班能在京城立足，果然靠的是真本事。”
傅恒站在若璃身后，目光没落在戏台上，只随着若璃的眼神流转——看她为穆桂英喝彩时眼底的光亮，听她与众人说笑时温柔的语气，指尖悄悄攥了攥，眼底藏着的温柔愈发浓烈，连戏台上传来的激昂锣鼓声，都成了衬托这暖意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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