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长春宫请安

乾隆五年十一月十五·长春宫请安

乾隆五年十一月十五的辰时，长春宫的鎏金铜炉里燃着浅淡的檀香，烟气丝丝缕缕缠上雕花梁木，却压不住殿内凝滞的安静

每月一次的后宫请安，往日里偶有的轻声说笑，今日竟半点不闻，连地砖缝里似都浸着几分微妙的张力

……

巴林湄若往常最是爽朗灵动，此刻却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粉绿碧玺缠枝手镯——那镯子上的缠枝纹雕得细密，却没让她生出半分把玩的兴致

她望着自己水绿色云锦绣双飞燕杏花旗装的裙摆，绣得活灵活现的飞燕似也敛了翅，静静伏在衣料上

鸢尾坐在张淑怡身侧，姿态随意得有些漫不经心

她穿一身槿紫色织金缎绣山雀芝麻花杆旗装，领口的山雀纹缀着细小金线，发间蓝紫萤石鸢尾嵌碧玺步摇垂着细碎珠串，却懒得抬手理一理

身旁的张淑怡着丁香色绣紫藤萝云锦旗装，指尖捻着帕子一角，目光落在殿中青砖上，两人都没开口打破沉默

……

右侧的赫舍里明慧端坐如常，天蓝色云锦绣牡丹旗装衬得她愈发国色天香，衣摆上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似要从锦缎上绽出来

可她眼底没了往日的从容笑意，只静静望着身前的案几，连指尖都没动一下

青樱与意欢并肩坐着，悄悄互递了个眼神。青樱轻轻拂过自己青绿色云锦绣樱花旗装的袖口，绣得小巧的樱花沾着淡金，却没让她心绪舒展半分

意欢的薄荷绿蜀锦绣菊花旗装透着清爽，可她垂着的眼帘里，藏着几分对今日局面的揣测

海兰与白蕊姬则垂着眼，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浅笑

海兰的海蓝色云锦绣藤蔓旗装裹着身量，指尖轻轻搭在膝头

白蕊姬的海棠色云锦绣棠花旗装艳而不俗，她捏着银勺轻划茶盏边缘，眼底闪着几分期待——倒要看看，经历了富察家变故的琅嬅，今日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

博尔济吉特舒敏坐在稍远些的位置，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被檀香裹住

她身上宝石蓝的白云大雁旗装本就透着沉静，此刻更添了几分郁色，衣上的大雁似也敛了羽翼，没了翱翔的锐气

薛宝钗与佟佳毓秀凑在一处，气息却并不轻快

薛宝钗的娇黄色云锦绣牡丹旗装衬得她肤色莹白，可她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着浅白

佟佳毓秀的墨绿色云锦绣木兰花枝旗装带着素雅，她望着殿门方向，眼底满是思索，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

绿筠与晰月也敛了声息

绿筠穿暖粉色云锦桃纹旗装，指尖捻着帕子一角，目光却不自觉飘向上首的空位

晰月的菡萏色蜀锦绣木芙蓉旗装透着柔媚，她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末座的冷清秋最是安静，一身海青色杭绸绣清淡玉簪花旗装，衬得她气质清凌如月下寒水

发间玉簪花珠花与蓝宝石松柏簪透着冷润，她抬眸扫过殿内，目光在钮钴禄如月身上顿了顿，又落在旁边的空位上——李昭华，还没到

……

其实满殿人都留意到了钮钴禄如月的衣裳

她穿一身正红色蜀锦绣金丝勾勒姚黄与魏紫牡丹旗装，红得热烈张扬，金丝绣就的牡丹在衣料上绽放，连鸢尾那身惹眼的槿紫色旗装，都被这抹正红压去了大半风头

鸢尾忍不住多瞥了她几眼，眼底满是诧异——如月虽符合嫔位规制，可这正红色在请安时穿，也太过显眼了些吧

……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琅嬅搭着素练的手，缓缓走了进来

即便富察家遭了重创，她面上仍维持着中宫的端庄，一身石榴红蜀锦绣姚黄牡丹旗装穿在身上，裙摆扫过地面时，绣得饱满的牡丹似也带着几分强撑的傲气

她走到上首宝座前，缓缓坐下，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却没像往日那般开口，殿内的安静，又浓了几分

……

“宁贵人到了。”素练的声音轻缓地打破殿内的沉寂，她垂着眸，扶着殿门的指尖微微收紧，似也在暗自留意接下来的动静

话音刚落，满殿嫔妃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殿外——李昭华一身品月色蜀锦绣红山茶花树旗装，衣料上的山茶花从裙摆向上蜿蜒，花瓣绣得层层叠叠，红得鲜活却不张扬，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

她缓步踏入殿内，裙角扫过青砖时轻无声响，走到殿中停下，微微屈膝行礼，声音平静无波：“给皇后娘娘请安。”

……

“起来吧。”琅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指尖轻轻摩挲着宝座扶手上的雕花，目光落在李昭华身上，却没半分往日的锐利

李昭华缓缓起身，抬眸时恰好与琅嬅的目光撞上。那一眼里没有怨怼，没有敌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傅恒降职，杀子之仇的债已清，私人恩怨终了，从此二人互不相欠

她没再多看，转身走向末席，在冷清秋上首的空位坐下，动作从容得仿佛只是寻常赴一场请安

……

这一幕让海兰与白蕊姬悄悄交换了个眼神，眼底都藏着几分惊讶

她们原以为，李昭华见了琅嬅，至少会带几分冷意，或是琅嬅会因傅恒之事对李昭华存怨，可眼前二人这般平静，倒像富察傅恒降职的风波从未发生过，连空气中的张力都淡了几分

赫舍里明慧、张淑怡、博尔济吉特舒敏与薛宝钗则暗自点头，看向琅嬅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后的认可

从前总觉得琅嬅遇事易慌，依赖富察家的支撑，可今日这般，即便家族受挫、仇敌在侧，仍能稳住中宫仪态，倒像是真的脱胎换骨，多了几分扛事的韧性

……

青樱与意欢相视一笑，眼底悄悄浮起释然的笑意。她们最清楚李昭华这些年的委屈，如今私人恩怨了断，彼此互不相欠，往后后宫少了一桩心结，倒也是件省心的事

青樱悄悄用帕子碰了碰意欢的手，意欢会意地轻轻点头，两人都没说话，却默契地懂了彼此的心思

琅嬅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她太清楚这些人在想什么——她们都等着看她因傅恒降职而失魂落魄，等着看她被李昭华逼得失态，等着看富察家倒台后她的狼狈

可她偏不，偏要端端正正坐在这中宫宝座上，只要一天没下来，就依旧能俯视着殿内所有人，谁也别想看到她的脆弱

冷清秋抬眸扫了眼刚坐下的李昭华，目光在她品月色旗装的山茶花上顿了顿，又轻轻收回

她心里暗自感叹：李昭华倒真是个决绝的人，敢为腹中孩子讨公道，更敢在恩怨了断后彻底放下，不像旁人那般拖泥带水

说到底，还是有个肯为她奔波的好父亲李明瑞，才能让她这般硬气地了却心结

……

海兰垂眸的眼底满是厉色，琅嬅，李昭华的你还了，那我的呢，登基入宫不过两个月，你迫不及待落了我的九个月胎，你还欠我一条命，我等着，你还有什么可以付出的

……

钮钴禄如月指尖轻轻拂过发间红宝石芍药嵌碎钻步摇，珠串轻晃间，她忽然展唇一笑，声音清亮却不失温婉：“皇后娘娘~臣妾有喜了~算着日子，已有两个月了。”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搅乱了殿内的氛围。赫舍里明慧、佟佳毓秀、张淑怡与薛宝钗心头齐齐一震——她竟有了身孕！

先前见她穿一身惹眼的正红色旗装，只当是刻意张扬，此刻才恍然大悟：这份张扬背后，原是有孕在身的底气，若腹中安稳，她极有可能从荣嫔晋为荣妃，一步踏入高等妃嫔之列

明慧垂眸看着自己天蓝色旗装上的牡丹纹，心底掠过一丝复杂的酸涩

毓秀也悄悄攥紧了墨绿色旗装的衣角，她们一个出身赫舍里氏、一个来自佟佳氏，皆是名门之后，却偏偏慢了钮祜禄如月一步，眼睁睁看着她先一步抓住晋位的契机

……

琅嬅脸上的端庄笑意未减，甚至添了几分真切的温和，她微微颔首：“这是好事，后宫添喜，是皇家的福气。”

话虽如此，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如月本就掌三分之一宫权，如今再添身孕，往后在后宫的分量，怕是要更重了

冷清秋抬眸看向如月，目光沉静却带着几分了然。如月本就生得倾国倾城，又手握宫权，如今再怀龙裔，这般天时地利，怕是用不了多久，后宫就要多出一位手握实权的荣妃，格局怕是要再变一变了

青樱、意欢与晰月也交换了眼神，眼底皆有明悟——如今后宫妃位空缺本就不多，如月若晋为妃，四妃之位便即将满员，往后再想往上走，怕是要更难了

青樱轻轻捻着青绿色旗装的袖口，意欢则垂眸望着茶盏里的浮沫，各自在心底盘算着往后的分寸

……

明嫔薛宝钗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谋算

她出身商贾，能坐到嫔位、生下永璟，已算难得的体面，可哪个不想再进一步？永璟快两岁了，若她能晋为妃，孩子往后的前程也能多一层保障，为了永璟，这场筹谋，她不能缺席

……

白蕊姬却只是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用银勺搅了搅茶盏，转头与绿筠交换了个眼神

她眼底没有羡慕，也没有焦虑——反正后宫之事纷争再多，也与她无甚相干，她只需守好女儿锦瑶，安稳度日便好

绿筠也轻轻点头，她穿着暖粉色旗装，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裙摆的桃纹，心里想得与白蕊姬一样：只要安分守着永璋，有太后娘娘的庇护，孩子的前程定然无忧，其余的纷争，不掺和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