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六年十二月三十除夕,四面环水的万方安和早已换上了岁末的盛装
四道游廊上挂满了各色珠灯与琉璃花灯,昙花珠灯的碧玺流光、合欢花珠灯的粉白柔润,与绘着松竹梅的琉璃灯交相辉映,灯影映在结了薄冰的碧波上,随水波轻轻晃动,似将整片夜色都染得鲜活起来
……
若璃身着一身梅红色绣芍药兔毛交领齐腰襦裙,领口与袖口的兔毛蓬松柔软,衬得她面容莹润如暖玉;上襦襟间绣着粉白芍药,花瓣层层叠叠,似在红梅色的衣料上悄然绽放
同色的齐腰裙上也缀着芍药暗纹,走动时裙摆轻晃,宛如一团流动的红梅,既妩媚风情,又裹着冬日独有的暖意,格外动人
她的随云髻上,一支红宝石雕琢的芍药发钗艳得夺目,旁侧的蓝玛瑙玫瑰花簪添了几分清雅,耳间的红宝石耳坠随动作轻晃,与衣饰相映成趣,让整个人都透着节日的喜气
“大哥~二哥~承翊~弘历!”若璃从卐字殿内室跑出来,声音里满是雀跃,踩着轻快的步子奔到游廊深处
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立刻上前搂住苏逸尘的胳膊,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光
苏逸尘身着黑金隼纹蜀锦束腰劲装,身姿挺拔如松,见妹妹扑过来,立刻收拢胳膊护着她,语气里满是宠溺:“慢点跑,当心脚下滑。”
一旁的苏逸霄穿松绿竹叶木纹蜀锦束腰常服,气质温润,笑着伸手摸了摸若璃的头,又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打趣道:“才两个月没见,倒是又娇俏了几分。”
“姑母。”苏承翊身着蓝黑色兽纹蜀锦束腰劲装,刚从边关回来的他,眉宇间带着几分军人的英气,看向若璃时,眼神却格外温柔,声音里满是敬重
弘历一身锈红色蜀锦绣渐变银杏树束腰常服,正接过云香匆匆送来的月白色白梅与冰晶纹狐狸毛长斗篷
他快步走到若璃身边,小心地将斗篷披在她肩上,系好系带,语气带着关切:“皇额娘,外面风凉,仔细冻着。”
若璃笑着拉过苏承翊的手,又攥住弘历的手腕,转身往殿内走:“大哥二哥快跟上!我让小厨房备了铜锅子,里面炖着鹿肉和冬笋,再晚些就该凉了,咱们边吃边守岁!”
梅红色的裙角与月白色的斗篷在灯影下交织,身后四人相视一笑,快步跟上,游廊上的脚步声与笑声,混着花灯的暖光,将除夕的团圆氛围衬得愈发浓厚
……
卐字殿内暖意融融,珐琅铜锅子在桌中央咕嘟作响,菌类底汤熬得乳白,氤氲的热气裹着鲜香漫满整个屋子
弘历在桌边坐下,目光落在若璃身上,眼底带着笑意打趣:“皇额娘,这次可别再饮海棠醉了。去年除夕就是这样,子时刚过,您就睡着了,连守岁的饺子都没吃上。”
若璃耳尖瞬间泛红,拉着苏承翊在身旁坐下,避开弘历的目光,小声辩解:“这次就喝一盏,绝不贪多。”
苏逸尘与苏逸霄坐在对面,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自家妹妹什么酒量,他们再清楚不过,“一盏”的承诺,恐怕也难守住
桌上早已摆满了各色菜肴:小竹篮里码着鲜嫩的青菜、菌菇与豆腐,瓷盘里的羊肉卷薄如蝉翼,牛肉片纹理清晰,鱼籽丸泛着莹润的光泽,还有切得厚薄均匀的冬笋,在热气中透着清甜
旁侧的碟子里,切片烤鹿肉带着焦香,蟹酿橙的橙香与蟹鲜交织,松鼠鳜鱼浇着亮红的糖醋汁,龙井虾仁则透着淡淡的茶香,每一道都精致诱人
角落里还放着三坛酒,分别是菊花酒、玫瑰醉与去年没喝完的海棠醉,另有一壶白毫银针茶,供不饮酒的人取用
弘历率先拿起公筷,给若璃碗里夹了几片牛肉与一块冬笋,轻声叮嘱:“先吃点东西垫垫,免得待会儿喝酒伤胃。”
苏承翊也跟着夹了一颗鱼籽丸放进她碗里,语气温柔:“姑母尝尝这个鱼籽丸,里面的鱼籽很足。”
若璃笑着点头,小口吃了起来
苏逸尘与苏逸霄也拿起象牙银筷,夹了几片烤鹿肉与龙井虾仁,一边吃一边聊着家常——苏逸尘说起京中近况,苏逸霄聊起朝堂趣事,苏承翊偶尔插几句边关的见闻
弘历则时不时给若璃添些菜,殿内的笑声与铜锅子的咕嘟声交织,满是团圆的温馨滋味
……
若璃捧着琉璃盏,小口抿着里面的玫瑰醉——酒液清甜,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刚好解了铜锅子的热气。她夹起一片裹满醋汁、花生酱与辣酱的牛肉片送进嘴里,酸辣鲜香在舌尖散开,忍不住眯起眼睛,像只满足的小猫
见弘历与苏承翊只顾着给她夹菜,她连忙招手:“弘历,承翊,快尝尝我调的蘸酱,比御膳房的还好吃呢!”
苏承翊笑着拿起筷子,夹了片羊肉卷在蘸碟里滚了一圈,送进嘴里细细品味——醋的酸、花生酱的绵、辣酱的鲜完美融合,确实格外开胃,他连忙点头:“姑母调的蘸酱确实好,比我在边关吃的蘸料更合口味。”弘历也跟着用牛肉片沾了些,入口后眼底泛起笑意,附和道:“皇额娘的手艺,自然是最好的。”
若璃被夸得眉眼弯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苏逸尘,语气带着几分委屈的哼唧:“二哥我每两个月还能见着,大哥你呢?我都大半年没见着你人影了,总说忙着军务,到底在忙什么呀?”
说着,她又凑到弘历耳边,压低声音嘀咕:“你大舅舅该不会是有了意中人,故意躲着我们吧?”
弘历听得眼底满是柔和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对面的苏逸霄与苏承翊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若璃的声音说是“小声”,却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耳力稍好些都能听见
苏逸尘看着妹妹这副促狭又委屈的模样,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几乎要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把这个从小珍视的妹妹搂进怀里,揉着她的脸颊好好“教训”一番——还意中人?
他这些日子忙着防务,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他也根本不会想这些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宠溺:“胡说什么,军务繁杂,等开春安定些,我自然能多陪你些日子。”
……
铜锅暖宴散后,若璃缩在卐字殿内室的窗边榻上。榻上铺着厚厚的白狐毛垫,将她裹得周身暖融融的,面前小几上放着一碟桂花软酪,乳白质地缀着细碎金桂,甜香轻轻漫在鼻尖
她指尖轻轻戳了戳软酪,舀起一勺送进嘴,冰凉清甜在舌尖化开,眼底却掠过一丝轻浅的怅然:“每到除夕守岁,就感觉自己又大了一岁。你们都有要忙的事——承翊在边关驻守,二哥管着朝政,大哥在京中军营操练,弘历更是要顾着天下,只有我,好像总在这儿等着你们回来。”还好有傅恒守着……
话音刚落,苏逸尘便在榻边坐下,轻轻将她搂进怀里。手掌顺着她的背慢慢安抚,语气里满是愧疚:“是大哥不好。明明就在京中军营,离万方安和这么近,却总以军务繁忙为借口,一年到头也没好好来陪你几次,让你孤零零地守在园子里等我们。”
他怎会听不出,妹妹口中的“没事做”,藏着的是“怕被落在原地”的不安
若璃听了苏逸尘的话,立刻从怅然里回过神,仰头笑了起来,眼底重新亮满星光:“我可不算孤零零!圆明园里有那么多美人儿陪着我呢——弘历,我跟你说,乐坊里的苏禾、凤七她们,不仅才艺好,模样更是出挑,个个都像画里走出来的。”
弘历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带着暖意,语气满是纵容:“园子里的人,还有那些好东西,本就都是皇额娘的,您想怎么赏、想怎么待她们,都随您心意。”
“可您也太大方了!”弘历忍不住轻笑,语气里带着点打趣,“每年秋日宴,她们给您表演歌舞,您转头就赏蜀锦、浮光锦、凤尾纱,还有各式珠宝,我的傻皇额娘,这跟换了个方式当‘散财仙女’有什么两样?”
站在一旁的苏承翊与苏逸霄也跟着笑出声——可不是嘛,谁不知道,若璃待身边人最是大方,赏下去的东西不仅贵重,还都合人心意,说是“仙女”都不为过
若璃被说得耳尖发红,连忙往苏逸尘怀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拉着苏逸尘的衣袖撒娇:“大哥,你明年秋日宴一定要来!她们的歌舞可好看了,我赏的那些东西,也都配得上她们的才艺,一点都不亏!”
若璃从苏逸尘怀里抬起头,眼底闪着促狭的光,故意打趣弘历:“弘历你明年秋日宴也得来!不过我可得先问一句——你长得这么俊,要是看中乐坊里哪个姑娘,会不会直接把人带走?或是不小心把人家姑娘的心勾走了,可怎么好?”
“皇额娘!”弘历脸颊微红,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嗔怪——皇额娘总爱拿这些事逗他,偏他还反驳不得
这话刚落,一旁的苏承翊忍不住笑出了声,清朗的笑声在殿内格外明显
若璃立刻转头看向他,眼睛一亮:“承翊,你正好十月底才回边关,秋日宴赶得及!到时候也来看看,万一……万一有合心意的姑娘,姑母帮你留意!”
她话没说完,苏逸尘便伸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无奈地摇了摇头——璃儿这性子,连小辈的终身大事都要掺和
“姑母~”苏承翊眼底满是无奈,却又带着纵容的笑意,耳尖悄悄泛红,轻声道,“我一心在边关军务,暂时没这些心思。”
弘历握紧若璃的手,指尖传来的温软让他心头一暖,语气里满是郑重的期许:“皇额娘,等后年您三十五岁整寿,儿子要在圆明园大办一场盛宴——您最爱的鸣盛班,儿子已经提前让人去打招呼,到时候让他们把压箱底的好戏都搬来;宴席要连办三天,让园子里热热闹闹的,您只管安心赏戏、听曲儿。”
若璃听着,眼底渐渐漾开笑意,指尖轻轻回握他的手。一旁的苏逸尘也跟着开口,语气温柔:“这两年我和你二哥、承翊早就开始准备了——我把京中军营的事务理顺,你二哥提前处理好朝堂上的繁杂差事,承翊也尽量在寿宴前把边关的防务安排妥当。”
苏逸霄笑着补充:“就是想趁这两年多分担些,等寿宴那年,我们就能腾出手来,好好陪你过寿,不让任何杂事扰了你的兴致。”
苏承翊也点头,眼底满是真诚:“姑母,到时候我还能陪您在园子里逛逛,您说想看什么花,我提前让人打理好花圃。”
暖黄的宫灯映在众人脸上,满室的温情似要将冬日的寒凉都融化
若璃望着眼前最亲的人,心里满是暖意——原来他们早把她的寿宴放在心上,用各自的方式默默筹备,只盼着给她一场圆满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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