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七年三月初的万方安和,已褪去冬日的寒凉,水边沿岸的矢车菊尽数绽了开来
粉的似揉碎的云霞,蓝的如浸了晨露的溪涧,紫的像晕了薄雾的绢纱,一丛丛、一簇簇挨挤着,风过时便漾起层层花浪,连空气里都裹着清甜的花香
……
若璃缓步走在花畔,一身法蓝色蜀锦绣暗金蝶纹与矢车菊纹宋广袖长褂,衣料随步履轻晃时,暗金蝶纹似要从衣上振翅飞出,与岸边矢车菊相映
下身扶光色织金缎绣蝶纹鱼鳞齐胸褶裙垂落,裙摆的鱼鳞纹层层叠叠,走动间竟像映了日光的水波,细碎光泽流转不停
她的随云髻上,蓝宝石雕琢的蝴蝶发钗立在发间,翅尖缀着的细钻随动作轻闪,旁侧蓝玛瑙玫瑰花簪衬得发间愈发雅致
耳间蓝宝石耳坠轻晃,腕间蓝绿碧玺手串相撞,叮咚声混着花香,格外清悦
她指尖捏着几支刚摘的矢车菊,粉蓝紫三色花瓣在掌心舒展,正低头细细编织着花环,眉眼间满是惬意
身后云林与云舒亦步亦趋跟着,云林臂弯里搭着件雀金裘薄披风,绒面蓬松柔软,云舒则捧着白瓷小碟,碟中盛着刚切好的蜜瓜,只待若璃编完花环,便递上解乏
身着玄色描金织金缎束腰劲装的傅恒,正跟在若璃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劲装腰束得利落,衣摆随步伐轻扫过草地,描金纹路在春日暖阳下泛着浅淡光泽,既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又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些温润
他目光始终落在若璃编花环的指尖,见她手边粉蓝紫的矢车菊渐渐凑成雏形,便从袖侧捻起几枝刚采的白色小野菊递上前,声音放得极柔:“这个也好,添进去更显清爽。”
若璃笑着接过,小心将白色花瓣嵌进花环缝隙——粉蓝紫的明艳里缀了几星雪白,瞬间多了几分野趣
她举起花环对着光看了看,眼底亮闪闪的,语气里满是欢喜:“可不是嘛!有了这白菊衬着,倒真像从田埂边采来的一样,满是田园气息,比单是彩色的更有滋味了。”
若璃捧着刚编好的花环,指尖轻轻拂过花瓣,忽然想起南星培育的新花,眼底泛起期待的光,笑着说道:“等五月底后头的楼阁屋舍建好,咱们再添些花进去——南星那淡黄色玫瑰不是快成了嘛,到时候把屋舍周围种满,再配些四季常开的海棠石榴、月季、茉莉、红梅让这儿一年到头都有花看。”
傅恒闻言,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远处的山岗,语气里满是温柔的考量:“不如再种棵蓝楹花树,就栽在秋千旁。等夏天花开,满树紫蓝,秋千绳索上再缠些素净的藤花,你坐着荡秋千时,抬头是花,多自在。”
“可不是嘛!”云林在旁笑着接话,眼里藏着对旧事的怀念,“到时候再吩咐花草房搭几架紫藤萝和蔷薇花架,娘娘您小时候在苏府,不就最爱在花架下铺块毡子乘凉,还总说风吹花落时像下了场香雪嘛!”
云舒也跟着凑趣,语气里满是雀跃的设想:“娘娘,还可以在屋舍旁的六角亭周围种些爬藤月季或是凌霄花,让花枝顺着亭柱绕上去,等花开了,亭子就成了花亭,您在亭里喝茶赏景,多雅致呀!”
若璃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提议,笑得眉眼弯弯,用力点头:“嗯!都种!你们说的这些,我都要!”说着,她转身望向万方安和后方的山岗——那里已有工匠在忙碌,木架搭起了雏形,泥土里还留着新翻的痕迹,想着再过两月,这里便会立起楼阁、栽满花草,她眼底的笑意愈发真切,连春日的风都似染上了几分期待的甜意
……
乾隆七年四月初的万方安和,游廊深处的珐琅铜炉仍燃着薄炭,暖烟混着草木清香漫过浅紫纱帘,廊下几盆落日珊瑚开得正盛,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甄嬛身着水绿色蜀锦海棠旗裙,裙上海棠绣纹随动作轻晃,似有露珠滚动
沈眉庄则穿玫瑰红蜀锦团菊旗裙,团菊暗纹在暖光下泛着柔润光泽,二人并肩立在花前,目光落在花瓣上满是赞叹
“这落日珊瑚果然奇趣,”甄嬛指尖轻触花瓣,语气里满是惊喜,“上午瞧还是深浓的红珊瑚色,透着股艳气,这才过了午后,竟浅成了温润的珊瑚色,倒像藏了几分柔情。”
沈眉庄笑着点头附和,目光掠过花丛:“可不是嘛,一天换种模样,倒比寻常花草多了几分看头。”
不远处的梨花木椅上,林黛玉身着水蓝色天香绢绣梨花长裙,裙摆绣着细碎的梨花白纹,素雅得似月下梨花
她手捧一盏海棠花饮,浅啜一口,清甜的花香在舌尖散开;膝头还搁着一支怀袖香牡丹,雪白的花瓣小巧玲珑,恰好能收进袖口,浓郁的果香萦绕鼻尖,是她素来偏爱的雅致物件,此刻正垂眸轻轻抚着花瓣,眼底满是温柔
若璃斜倚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看着眼前赏景的三人,唇角扬起笑意,抬眸说道:“你们若是喜欢这落日珊瑚,回去时便各带几盆。等五月底后头的楼阁屋舍建好了,我再派人去请你们来,到时候新栽的花该开了,咱们在新阁里喝茶远眺,好好热闹热闹。”
甄嬛望着若璃,眼底满是期待的光,语气里藏不住对热闹的向往:“我可是日日盼着你明年四月二十二的盛世寿宴呢!你说,到时候我要不要也凑个趣,在台上吹支箫?让眉姐姐陪着抚琴,咱们也算为你的寿宴添份雅乐。”她一边说,一边捻着袖角想象彼时场景,连眉眼间都染着跃跃欲试的雀跃
话锋一转,她又想起寿宴的规模,忍不住打趣:“听说蒙古部落的王公贵族也会来,到时候人肯定多到挤不下。幸好寿宴定在九州清晏办,要是还在你这四面环水的万方安和,我和眉姐姐估摸着得被挤到旁边的水里去,到时候可就成了‘水中观宴’的笑话啦!”
……
这话刚落,黛玉先捂着唇角笑出声,肩头轻轻晃动;沈眉庄也眉眼弯弯,连眼底都漾开温柔的笑意,游廊里的暖风吹着,满是轻快的氛围
若璃笑着摆手,语气里满是打趣:“哪还用得着你们亲自登台?你们啊,只管在台下舒舒服服坐着看演出就好——到时候节目多着呢,估计你们眼睛都看不过来,哪还有功夫想着上台。”
沈眉庄这时接过话头,笑着细数已知的安排:“我听人说,这次寿宴阵仗不小。除了园子里凝露苑乐坊,紫禁城里的乐坊也会来,京城里最有名的鸣盛班还要搬来压箱底的好戏;后宫嫔妃们要献才艺,连八旗子弟里最出色的一批,都会来演示火铳,瞧着就热闹。对了,你是不是还特意为寿宴想了些雅致的小游戏?”
若璃闻言,轻轻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谦虚:“嗐,哪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不过是些热闹又不费力气的小活动——比如比谁插瓶雅致的‘插瓶竞技’,以花草为题斗诗的‘花草斗诗词’,能让大伙动起来的‘打马球’,再加上一个‘借物’的小游戏。”
“借物?”黛玉听到陌生的玩法,微微侧过头,眼底满是好奇;甄嬛和沈眉庄也停下笑意,目光齐齐落在若璃身上,等着她细说
若璃眉眼弯成月牙,耐心解释规则:“想参与的人每人抽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样物品,得在两个时辰内从旁人身上借到,用的时间越少越赢。比如……借哪位身上的玉佩、弯刀,或是发簪、护甲;甚至还会有‘不应季的花材’这样的难题呢。”
……
“春日里本就没有秋冬的花材,要怎么解决才好?”黛玉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后眼中闪过灵光,轻声道,“或许不用真花?用帕子上绣的腊梅、山茶,或是珠花上水仙、寒梅,算不算数?”
“对啦!”若璃笑着点头,眼底满是赞同,“就是这个意思,既考心思,又能逗乐,大伙凑在一块儿才热闹。”
甄嬛和沈眉庄听了,都露出兴致勃勃的模样,甄嬛笑道:“这游戏倒真有意思,不费力气还能寻乐子。到时候我们肯定要参与这个‘借物’,别的不说,单是看大伙为借东西绞尽脑汁的模样,就够好玩了——咱们啊,就盼着明年寿宴快点来!”沈眉庄也笑着点头附和,眼底满是对来年热闹的期许
……
傍晚的万方安和浸在柔暖的暮色里,四面碧水泛着粼粼金波,卐字屋连缀的水榭悬在水上,风里还带着矢车菊的清甜香气
若璃独自坐在水榭栏杆旁,双臂搭在温润的木扶手上,脸颊轻轻贴着小臂,目光望向远处岸边——成片的矢车菊开得正盛,粉蓝紫三色在暮色中晕成朦胧的花浪,她忍不住轻声叹道:“真好看啊。”
话音落,便轻轻闭上眼,任由晚风拂过发梢,耳边只剩屋檐下那几串碧玺宝石风铃的轻响,叮咚细碎,像揉碎了的月光
傅恒循着风铃声从游廊走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扰了这份宁静
他手中捏着一支刚折的怀袖香,雪白花瓣裹着浓郁的果香,走到若璃身后时,缓缓俯身,小心地将花枝簪在她的发间
果香漫入鼻尖,若璃的眉眼瞬间弯成了月牙,连眼尾都染上了软意
“娘娘……”傅恒的声音比晚风更轻,目光落在她垂落的指尖与发间晃动的步摇上,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先轻轻碰了碰她微凉的指腹,又极轻地蹭过步摇上的珠串,惹得珠饰轻颤
若璃被这细微的触碰惹得轻笑,鼻尖轻轻哼唧了一声,带着几分娇憨:“别闹傅恒,让我再听会儿风铃声。”
傅恒顺势在若璃身边坐下,肩头轻轻挨着她的手臂,周身带着晚风与草木混合的清冽气息
若璃被这靠近的暖意惊扰,缓缓睁开眼,蝶翼般的睫毛在暮色里轻颤了两下,眼底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朦胧,却故意板起脸打趣:“傍晚啦傅恒大人~这个时辰,不是该去侍卫营安排圆明园夜里的巡视工作吗?可别在这儿偷懒。”
傅恒侧过头看她,眼底映着水榭的灯火,声音压得低沉又带着几分委屈:“昨日就把今日的巡视安排妥当了,连值守的人手都一一确认过。娘娘怎么总想着赶我走?”
话音落,他忽然伸出手,指腹轻轻捏住若璃的下巴,指尖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力道,却又格外轻柔。“娘娘…再一次好不好?”语气里的执拗像藏了多年的藤蔓,悄悄缠上人心
若璃的眼眸瞬间瞪大——果然,他总是这样得寸进尺!可看着他眼底那抹藏了十七年的认真与执着,感受着他凑近时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原本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终究化作了心软的妥协,声音轻得像晚风:“就一次~下不为例。”
傅恒闻言,眼底瞬间亮起微光,俯身靠近,唇瓣轻轻覆上她的唇
这吻比去年十一月底那次轻吻重了几分,带着克制不住的温柔与珍视,仿佛要将这些年藏在心底的情愫,都融进这暮色里的相拥与亲吻中,连耳边的风铃声,都似变得缠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