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张府书房
暮色漫进张府书房,将紫檀木书架上的典籍染得暗沉
张夫人坐在椅上,手里攥着刚从圆明园递来的信笺,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声音带着哭腔:“老爷,怎么会这样啊?淑怡在圆明园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心悸了?那些人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太后的地界动手,还偏偏用了太医都查不出的法子,您快想想办法,救救淑怡啊!”
张廷玉坐在对面,眉头拧成了死结,指尖捏着茶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年过花甲,须发已有些斑白,此刻脸上满是凝重,沉声道:“皇上为太后挑选的太医,都是太医院里最顶尖的人手,连那些偏门的食物相克都能说出来,他们查不出,这病因恐怕不简单——十有八九是用了偏远地方的罕见毒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同样面色沉郁的儿子张叙白,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清楚,不就是盯着永琛吗?想借淑怡出事,把永琛抢到自己手里抚养,真是想多了!有我在,绝不会让她们的心思得逞。”
张叙白站在一旁,攥紧了拳,补充道:“父亲说得对,圆明园那边已经托人照看,淑怡和永琛的饮食起居都加了倍小心。只是这下毒之人一日不找出来,淑怡就多一分危险。”
张廷玉点点头,忽然抬头问道:“你们想想,那些嫔妃中,除了蒙古出身的温嫔博尔济吉特舒敏和颖贵人巴林湄若,还有谁出身特别偏远?温嫔和颖贵人性子坦荡,蒙古部落向来光明磊落,她们绝不会做这种暗害的事。剩下的,还有哪几个出身偏远的?”
张夫人擦了擦眼泪,仔细回想起来,一五一十地说道:“宁贵人李昭华出身巴蜀,不过她之前也失过孩子,平日里为人孤高,不怎么跟人往来。她父亲李明瑞是四品武将,能被苏承翊将军提携为下属,可见品行是有保证的,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
张叙白也跟着补充,语气笃定:“还有明嫔薛宝钗,出身洛阳商贾之家,她自己有三皇子永璟,膝下有子,没必要冒着风险去害淑怡、抢永琛,动机上说不通。昭贵人林黛玉出身扬州,常年住在圆明园武陵春色,素来受太后喜爱,性子温和,品行也早有口碑,更不可能。剩下的嫔妃,大多是京城世家出身,没什么偏远之地来的了。”
张廷玉听着,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难道是自己想错了方向?
还是这出身偏远的人,藏得太好,没被他们注意到?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凉茶,只觉得心头的焦虑,比这秋夜的凉意更甚
……
“等等!还有几个!”张叙白忽然出声,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打断了书房里的沉默。他方才猛然想起,先前漏算了几位位份较低的贵人,此刻攥紧了手,生怕再遗漏关键信息
张夫人和张廷玉同时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期待——这或许就是解开淑怡病因的关键
张叙白定了定神,条理清晰地说道:“除了方才说的,园子里还有三位贵人出身特殊。敏贵人白蕊姬,早年是南府乐人出身;玉贵人鸢尾,原是宫里乐坊的舞女;还有冷贵人冷清秋,最开始是圆明园的宫女,后来才被晋了位份。”
他抬眸看向父亲,补充道,“这三位位份不高,平日里也不常参与嫔妃间的应酬,先前倒把她们忘了。”
……
张廷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微蹙,逐一分析:“敏贵人可以排除。五年前她怀长公主锦瑶时,就曾遭人下毒,险些小产,后来查出来是朱砂之毒。她自己受过这种苦,断不会再用同样的手段害旁人,没有动机。”
他顿了顿,又看向张夫人:“玉贵人鸢尾,我倒是略有耳闻。她是皇上特意挑出来陪在太后身边的人,实则是皇上的人,绝不会做这种动摇太后地界安稳的事。”
话音落,书房里又静了下来,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冷清秋”这个名字上
张廷玉沉吟片刻,问道:“那冷贵人冷清秋,出身到底是哪里?先前只听说她是宫女出身,没细究过籍贯。”
张夫人忽然拍了下手,眼底闪过一丝恍然:“我想起来了!两年前淑怡给家里写过信,提过一嘴这位冷贵人。说她原本是云南那边乐楼里的清妓,后来被富察家的人赎了出来,送进圆明园给皇后琅嬅当助力的。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富察家怎么会特意给皇后送这么个人来,现在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
“云南……”张廷玉和张叙白异口同声,眼底瞬间亮了——先前他们猜测毒物来自偏远地区,云南恰是多草木、多偏方的地方,这两者说不定有牵连!
张廷玉猛地站起身,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快!立刻去吩咐人,备快马,连夜赶往云南!把淑怡心悸、久咳不愈、太医查不出毒性的症状,一一告知当地的民间大夫,尤其是那些常年跟山野草木打交道的,定要问出个究竟!”
张叙白瞬间了然,父亲这是断定毒物与云南有关,当下躬身应道:“儿子明白!我这就去吩咐府上的人,让他们挑选最快的马匹,再带上淑怡症状的详细记录,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云南!”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快步走出书房,连脚步声都透着几分急切——这或许是救妹妹淑怡的唯一机会,绝不能耽搁
书房里,张廷玉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指尖微微发颤。云南的民间大夫,能不能解开这个困局?
冷清秋的出身,又会不会真的和淑怡的病有关?无数疑问在他心头盘旋,只盼着远在云南的消息能快些传来
……
乾隆七年十月一日·云南地界
晨雾还未散尽,云南的水泥石板路已泛着湿润的光。胡立一身玄色杭绸束腰劲装,衣摆还沾着旅途的尘土,三日三夜的快马兼程让他眼下带着青黑,却丝毫不敢停歇——张大人和张公子还在京里等着消息,和嫔娘娘的性命更是耽搁不起
……
他抬眼望了望四周,只见路边草木繁盛,连楼阁的檐角都爬着青藤,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多草木”
街角处有家茶水摊,胡立快步走过去,在木椅上坐下,嗓音因赶路变得沙哑:“店家,来碗解渴的。”
穿绸布小褂的年轻人很快端来一碗水,瓷碗里的液体泛着浅紫,还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客官,这是紫苏水,解乏又润喉,咱们这儿的人都爱喝。”
……
胡立接过碗,猛灌了两口,才缓过劲来。他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递到年轻人面前,笑着问道:“小哥,麻烦问下,你们这云南地界,哪位大夫看诊最厉害?尤其是……能治些古怪病症的。”
年轻人见了银子,眼睛一亮,连忙收下,指了指前方:“客官找对人了!前头那条街的本草堂,里头住的楠老头儿,医术最神!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山里的怪毒,他都能瞧明白。”
胡立连忙道谢,起身就往本草堂赶,脚步急切得带起一阵风
……
推开本草堂的木门,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扑面而来。堂内摆着几排药柜,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躺椅上——一位白发老头正闭着眼晒太阳,手里还捏着个紫砂小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胡立放轻脚步上前,轻声开口:“楠大夫,小的胡立,从京城来,有要事想请您帮忙。”
老头闻言,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扫过胡立,见他一身劲装、面带急色,又听到“京城”二字,随即了然地坐直身子,指了指旁边的木凳:“坐吧,是京城里哪位贵人出了岔子,太医查不出来,让你寻到这儿来了?”
……
胡立也不绕弯子,急忙说道:“是一位娘娘,一开始只是嗓子痒、总咳嗽,后来痒得更厉害,成了刺痒,再往后……”
“再往后就成了心悸,对吧?”楠老头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话头,语气笃定,“这症状,我十几年前见过一次,是藜芦毒。”
“藜芦?”胡立愣了一下,连忙追问,“那是什么毒?可有解法?”
“是百合科的草本植物,性寒,有毒性。”楠老头慢悠悠地解释,指尖轻轻敲着躺椅扶手,“咱们云南少见人中这毒,也就那些常年跟花草打交道、懂些偏门法子的人,才知道用它害人。微量服用的话,一开始就跟呛了风似的,嗓子微微发痒;到了中期,痒得变刺,还会胸闷、气短、心跳加快;再往后,嗓子又疼又痒,连话都说不出,最后就显露出心悸的症状——这心悸最是凶险,一个不慎,人就没了。”
……
胡立听得心头一紧,连忙起身作揖:“楠大夫,求您给个方子,哪怕能缓解也好!”
老头沉吟片刻,报出一串药名:“金银花二十克,栝楼仁十五克,桃仁十克,川楝子十克,败酱草二十克,薏苡仁十五克,当归十克,木香六克,冬瓜仁十五克,郁李仁十克,白芍十克,甘草三克。熬成汤药,每日一碗,能让嗓子的痒意消了,心悸也能稍缓些。”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但你要清楚,这毒一旦到了心悸的地步,就根治不了了。若是刚察觉嗓子痒时来治,还有救;如今……只能保她一时平安,别让毒性再往深了走。”
胡立连忙点头记下,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放在桌上:“多谢大夫,这点银子请您收下。”
说完,他也不耽搁,转身就往门外走——得赶紧把方子和消息带回京城,晚一刻,和嫔娘娘就多一分危险
楠老头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端起紫砂小壶抿了口茶,轻轻叹了口气:“京城里的争斗,终究还是祸及到了咱们这偏远地界的草木啊……”